《江离辟芷兮》食莲

2、第一章 2

　　陆泠泠走后，他一个人留在了在原地。
　　还没有正式开学的校园，能清早出来的人是更加稀少，看着大了不少，可真正行走在里边，平日里要穿越几层人流的目的地一下子不带一点戒备地摆在道路前方，世界又像是小了许多。早晨的艳阳已经升高，肆无忌惮地穿过窗户玻璃打到他眼底，意识里燃起一把小小火焰，理智在其中不断幻化为灰烬，又不断重生出新的枝桠，而笼罩它们的空间则愈是无比空旷恬静起来了。
　　桥周还不知道过几个小时后的那个自己会怎样地缅怀这自己这片许清净里一点点迷茫。

　　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正想打个电话给易甜问问，她人就已经出现到面前。
　　“阿远的飞机又改签到拉斯惟加了，说是要去替他爸爸参加个什么破婚礼……”
　　虽然是早上七点半，可人却看上去有点儿焉。他绽开一个笑容：“昨晚又熬夜了？不正好么，你不会还想这样去接机吧？”
　　“不说他了，你看到泠泠没有，我清早醒来她人就不见了，电话也给落床上没带……”
　　“她有时候不就爱这么独来独往么。”下意识地他便避重就轻地答了。
　　易甜笑嘻嘻：“你也不是，好意思说人家。”
　　桥周心里一惊，笑意淡去：“我刚才见过她了。”
　　“呀，她和你表白啦？”
　　这女人一听是八卦了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早上的起床气全没了。桥周抬高眉毛撇撇嘴：“她跟你说了要来表白来着？”
　　“还真猜中了，不过今天七夕嘛，想想也知道啦。”
　　桥周心往下一沉，原来不光是起床气，没睡好觉也是因为这个吧。
　　“哎，那你们怎么没一块儿啊？”
　　他有些不耐烦：“我对她没那意思。”
　　“要命，你跟她说不喜欢——”
　　“我说的挺含蓄的，而且她也听明白了。”

　　走廊里陆陆续续有了些经过的人员，易甜一把拖他进了右边间空教室，手肘顶在门上开始义愤添膺：“桥周，你是就算不知道泠泠喜欢你整整七年，好歹也学人家好好追个女孩子，叫她早点死了心难道就不行吗？你至于这样表态人家连给你作替补也排不上号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跟她说‘我不喜欢你，不过你要愿意，我们玩玩倒也可以’？”
　　“顾桥周，你无耻。”
　　“随你便吧。”

　　“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一会儿之后，又重复了一个小时前拒绝陆泠泠时的话，只不过这遍说得是比上一遍还要辛苦艰难。回了寝室之后心底有忍不住的不快，倒头便沉沉睡下。睡到半夜的时候，不知怎么把堆在床尾的一摞作业同参考书一脚踢了下去，“咚”地一声闷响好在只把自己惊醒。他坐起来，又躺了下去。再一觉醒来，却又是新的一番天翻地覆。易甜大早给他打电话：“要命要命，出事了，陆泠泠不见了。”
　　“这人不见还不到24小时吧，到时还没影就报警咯。”
　　易甜直骂他没人性，他反问：“要不你说该怎么办？”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如果说我出动就能找着，那我立即去找。”
　　“……你算了吧，我这边再等等看，她室友是告诉我她两年来就从没夜不归宿过。你再给我确定一遍——她昨天情绪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我发誓她正常得要命。”
　　“正常？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后来不止是到了报警的地步，包不住了连陆家爸妈都在开学前一周后急急从南方赶到学校。人是在学校失踪的，最后证实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陆泠泠的人。
　　在院里那间不大的会客室里，他看见陆妈妈的眼睛血红。当着学校几个领导，他们也不为难他，只是那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的目光象几柄匕首挑开他所有的防护，全身血肉就这般曝于暴雨前夕凝固的空气中心。
　　心里从没有这样没底过，出门的时候雨已倾盆落下，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拿伞？大脑混沌作不了回答。

　　那天他径直走进雨里，在球场的篮框下站了很久，到底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认得陆泠泠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八年而已，知道她对自己芳心暗许当然也不止一天两天了，只是自觉自己是早断了她这念想的，从来就仅拿她当普通同学对待，距离维持得微妙也绝对说明态度。时间太久，不知道从哪天起他慢慢相信他们就会永远这样下去。

　　夏日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太阳很快又火热地燃烧在头顶，衣服贴在身上，即使干的要比湿起来慢得多，回去时已看不出淋雨的痕迹。虽是好体质，也给折腾得发烧，不打针不吃药，靠最原始的办法只是狠命地灌白开水。烧是退了，鼻涕眼泪又不断，一场病几乎把房间的纸巾库存耗尽，可课程还是照上不误，笔记上的楷体字也还是一样地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