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辟芷兮》食莲

1、第一章 1

　　“桥周，”易甜眨眨眼睛，终于告诉他：“陆泠泠回来了。”
　　桥周的面部肌肉保持着紧绷，表情僵直了好久才松弛下来。他反问了一句：“和我有关系吗？”
　　“下午在学校看到她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易甜感叹：“七年了，好象什么都可以变，就是她还变不了，皮肤上好象一点时光的痕迹都没留下。”

　　顾桥周一下被点醒了，七年。
　　数字实在是些有趣的东西，学金融的时候已经看到他们麻木，他了解任何数字的意义只有在被添上单位之后才有机会成为可能。
　　对于他来说，无论是货币单位还是计量单位时间单位——那些都是冠冕，而他也早习惯对一切加冕过的数字敏感。
　　清楚记得她从他生活中消失干净的日子——七年前的农历七月七。在那一天是他们所有前尘往事的日子，如同浪潮扑打的滩岸，海水的味道咸涩苦在味蕾还没未来及分辨，更别说回应，转眼便是戈壁。
　　留给口腔内壁的是一种钝痛，再短促却也不会好受。

　　那时侯他就那么忙，除了本身的学业，从学生会到辩论组，还有经管院里“音为你”的卡拉OK大赛，而易甜在学校一样也是年年奖学金必到手的好学生，她倒不愿意什么都去做第一，把自己捆得那么紧紧的喘不过气来。她的确是对的，不管是专业还是喜欢的社团，游弋其中，她远比自己享受。在“音为你”中成功晋级十佳之后，易甜说笑他：“桥周你现在气场这么强，谁敢相信你还单身，我们院里以前暗恋你几个女孩子，现在都望你生畏了。”
　　桥周一脸正经：“至于么……那我就等个不怕死的来跟我表白呗。”
　　易易甜白他一眼：“看来你是有望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了。”
　　“谢你吉言，就个2012好在还不太远。”
　　那样说的时候，陆泠泠三个字不是没有从他脑海里闪过。这么多年了，女生们的把戏。怎么会没想到易甜会把他们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她？而她又该怎样想呢，把玩笑当做对自己的暗示？怪自己失言，还是责怪她的自做多情恐怕都无济于事了。

　　于是，他甚至还没有等到这个夏天的结束——为了准备托福上新东方的培训提前了8月初就回了学校，要说为什么他前脚才走后脚泠泠就拖着易甜搭第二天的火车跟了过来，他不关心也没空去关心。而对于农历乃至所有古老的东西，忽略掉商业噱头，顾桥周持有现代年轻人一贯的无知者无畏。哪怕是年三十，你不告诉他是在具体的哪一天，他也可以一样不理会。
　　可惜没有人可以一直年轻，也没有人可以这样一直无知无畏地天真下去。

　　陆泠泠的音讯全无，他也总算记住那一年的七夕与与阳历对应的日子，那大概也是他真正成长起来得第一天。之前关在象牙塔没历过什么事的孩子，脸上再怎么地故作镇定，却也多少流露了些狼狈，后来他甚至阻止自己再去想与她有关的一切事。
　　他说服自己：作为雄性按自然定律就应该是主动追逐的一方，对送上门的猎物实在是起不来什么兴趣是当然，自己要是再耿耿于怀才不正常。多孩子气的理由，幼稚得只好意思讲给自己听。可他们原始直接，往往却又是残酷而正确的。

　　他对她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甚至连称呼也不敢乱加：叫“泠泠”太过亲昵，相互认识多年，连名带姓又生硬涩口。
　　“你别太认真，这是给易甜姐的歌词。哎，我就开个玩笑。”
　　几页纸在垂下的手里捏得很轻，一把就被她扯了回去。俯视那张面孔，上面也并没有玩笑该呈现的表情。
　　“歌词么……写得很好。”
　　“你上次唱得也好。”

　　这样的话，想是恭维，却又不像。
　　没有提今天的日期天气，和一贯来的一样，他们没有寒暄太久。
　　原本是该如此的，他自以为这告白连同结果对两人都没有悬念，而她也没有如电视里的纠缠不清，临走连眼泪也没见撒一滴。轻轻巧巧几句话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发生的不是玩笑也只会是误会。
　　可没想到的是：她表面平静，底下却又做绝，居然可以在被他婉转拒绝的当日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