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半生轻似梦》拾照

9、第九章

　　在卉苧养病期间，白知洪也来过，看到他来看自己卉苧当然很惊喜，毕竟皇上病愈以后就没再见过伯父，若不是因自己卧于病榻或许还不得这般机会。
　　白知洪先是看了看卉苧的病情，知道没有大碍便放下心来，却似乎犹豫着要对卉苧说些什么，卉苧也看出了伯父奇怪的神情，便先开口：“伯父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
　　他眼中有一些迟疑，但还是靠到卉苧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伯父有一事相求。”
　　卉苧没想到伯父用这般语气同自己说话，一怔。
　　“这次的事听说是承亲王相助，想必他定对苧儿另眼相看吧？”
　　众人皆知承亲王为人淡漠不常与人交往，对卉苧这般出手相助定有隐情，但这话从伯父口中说出却让卉苧感觉有些不舒服。
　　“苧儿不知。”
　　白知洪虽知侄女脸上淡淡烦厌的表情，又说道：“苧儿自清楚伯父这些年来为白家做的一切，伯父只希望苧儿最后帮伯父一次。”
　　他真情灼灼让卉苧都略感触动：“伯父折杀苧儿了，若能助白家苧儿便算粉身也甘愿。”
　　“皇上众皇子中便只余承亲王和九皇子未娶妻，如今苧儿若与承亲王交好，可否让苧儿为辰儿搭把线？”
　　原来是为此，卉苧不免苦笑。她从来不觉伯父有买女求荣的功利，可堂姐的出嫁，她入宫，辰儿只能嫁皇上，这些不能不让她有些瞧不起他。可是那是她伯父啊，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家，也是白家的家主，她该怎么做？
　　白知洪等待着卉苧的决定，他知道这个要求对于卉苧意味着从此威严的白家家主只余丑陋嘴脸，可是为了白家，他更不惜一切代价。
　　“容我想想，伯父先离开吧，若有消息会立即通知您。”
　　她看着白知洪离开的背影，那一刻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笼罩着她。辰儿是个好姑娘，可是若是她和哥哥不相爱，自己偏要做那个媒人或许会坏了两人的幸福。
　　后来皇上来过一次，见到她情绪不高，匆匆坐了一会儿交待几句便回寝宫处理政务，卫熙则在她醒来后便再也没来看过她。
　　其实卉苧自己也明白，就算她愿意帮伯父那也要承亲王愿意听自己的才行，她虽明白承亲王愿意当她是妹妹、亲人，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会听自己的建议，于是她叫来萝芸。
　　“你去太医院把这个交给伯父。”
　　卉苧把手中写好的薄绢交给萝芸，眼神暗示了着东西的重要，萝芸心领神会地拿着薄绢匆匆离开。
　　白知洪对这个侄女也算了解，和她母亲一般重情谊又聪慧，定能帮辰儿顺利成为王妃，所以当萝芸带着卉苧的薄绢给他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等他明白卉苧准备如何做后，他向萝芸点了点头，要她回报卉苧，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几日之后，皇上下谕，准许白知洪之女白辰进宫探视白宝林。
　　按理说依宝林的等级是不能让家人进宫探视的，但是皇上一向对卉苧有特权，众人也不过唏嘘而已。
　　白辰未进过宫，见着什么都稀奇，光在景阳宫就逛了好几圈也觉得看不够，卉苧看着妹妹纯真的摸样心中略有不忍。
　　“辰儿未逛过御花园，姐姐带你去。”
　　若没有伯父请求之事卉苧心中应是极欢喜的，毕竟从小同辰儿姐妹的感情就好，还以为入宫之后再无相见之时，对于她来说这般相见已是莫大的幸运，只是一想到可怜的辰儿还被蒙在鼓里便有几分罪恶感。
　　其实白辰入宫前父母已告知此番前去不仅仅是探视姐姐这么简单，若想得到卉苧的帮助就只能靠自己，心下顿时有几分清明。
　　去御花园前，卉苧已让萝芸打听清楚今日承亲王在何处当值，所以她也不慌，先逛了一会儿，又择了个亭子，叫萝芸那些茶点，两姐妹在亭里歇息一会。
　　已近初冬，繁花已不再，不过御花园里仍是一副葱葱隆隆的摸样，倒也让白辰十分欢喜，一会指着白菊问长问短，一会又对一种不知名的草感兴趣。
　　卫熙带着一众侍卫经过的时候，白辰正蹲在一株金背大红前出神地观赏，他远远走来只见到一个白影，待走近才看清是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不知在捣弄什么。
　　白辰听到脚步声回神时，卫熙已站在她眼前，他背对着阳光，全身像是镶了一圈儿金边，原来他这般好看，还以为是父亲骗自己的，一时不知所以，竟笑着看楞了。
　　“见过承亲王。”
　　卉苧见这一照面算是成功了，便从亭子里跑出来，给卫熙行了个见面礼。
　　卫熙转身向她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上次多谢王爷相救，还未答谢王爷，可否请王爷到亭中品茶。”卉苧见他正要离开，只得慌忙叫住。
　　卫熙只得点点头，同卉苧往亭内行去。
　　“此乃臣妾的堂妹，白辰。皇上特准她入宫探视臣妾。”
　　卉苧拉了拉身旁的白辰，示意她行礼。
　　“民女白辰叩见承亲王，王爷万福金安。”
　　白辰忙跪下，行了个大礼，白家的女儿从小便严格教习，这些礼节自然不在话下。
　　待白辰行完礼，起身，坐下，品茶，卫熙都未再看过她一眼，让她心中不仅有些失落。
　　卉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来闹闹气氛，而卫熙也没怎么说话，就一直安静听她说话，偶尔点点头，似乎并不热切，待她也找不到话说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本王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辞。”
　　然后便礼貌地带队离开。
　　卉苧心知他能陪自己坐一会已是不易，便含笑目送他离开。
　　“妹妹觉得如何？”卉苧见白辰一直低着头，一副娇羞的摸样，心里早已明了，多此一问不过想让自己更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什么如何？”
　　“承亲王他人如何？”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卫熙本就长着一张惹人爱的脸，妹妹见着他定是欢喜的。
　　“那妹妹可喜欢他？”
　　白辰听她这么一问愣住了，不敢答话。
　　“回吧，姐姐有些累了。”
　　只从白辰瞧她的一眼，便知道眼里分明说着，“姐姐，我喜欢他，很喜欢。”而自己是否已确定该怎么做了吗？
　　后来白辰被送回家，卉苧看到她离开时眼里的渴盼，心里矛盾极了。
　　进宫几个月而已，却让她疲惫极了，或许这宫城中的每一刻都必须剑拔弩张地准备好下一刻的危险。
　　皇上自上次禁卫军更换统领后，又进行了一些人事改变，也在一直忙碌着，似乎在做什么筹谋。
　　一日，皇上突然来到景阳宫，让卉苧有些讶异。
　　那天她刚接到皇上传来的信儿，说晚上又不能和她一起用膳了，可没想到用过晚膳后，便听到前殿有人通报皇上驾到。
　　她匆匆往前殿跑，看到皇上一脸愁容，似乎还有些暴躁。
　　待摒去众人，卉苧端来一碗浓汤给他。
　　“倒给苧儿添麻烦了。”他语气中是不能掩饰的疲惫。
　　“姨夫？”
　　“这段时间一直没见着你，都快忘了苧儿的摸样了。”
　　他故意开着玩笑，试图安慰卉苧的担忧。
　　“姨夫，若不能为姨夫分忧，苧儿也愿做个倾听者。”她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艰难，她更不希望皇上到此刻还要顾及到她的想法。
　　卫旸清楚卉苧的善解人意，其实他愿意在自己疲惫的时候往景阳宫赶，便是想在累的时候找到个歇息的地方。
　　“若你为王，你会封谁为储君。”
　　卉苧想了想，回答：“王者定要有容人所不容之量，更要有他人不及的远见和魄力，太子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朕的儿子中，以昴儿才华最盛，但论才干晟儿的确是其他皇子比不起的，可刘氏虎视眈眈，朕怕晟儿登基后比朕还艰难。”
　　“古往今来多朝为外戚专权所灭，就连前朝也是因为昏君无能，外戚独道专裁，才使民生多舛，哀怨不绝。”
　　“是啊，晟儿如今为保储位，必会依仗刘氏，可若待他登基，刘氏必不再是他的佐力而是阻力。”
　　“那皇上未想过分解刘氏之权？”
　　“刘氏多为手握极权的文臣，而莫氏则多掌兵权，当年朕有意封莫氏为贵妃便欲让两氏族相互制衡，得以平衡。可如今莫氏亦要分一杯羹，昴儿手中握有西北兵权，去年同葛将军一起战胜西秦，又有战功在身，如今在朝堂中呼声很高。”
　　他沉思了一下继续说：“太子一向辅助朝政，论功绩自是不少，不过皆不出众，朕前几个月派他治理汛防，若能有成效当然很好，若无建树怕是储位不保。”
　　卉苧对朝廷之事不算清楚，如今一听倒觉有些复杂，难怪皇上愁了这么久。
　　“依姨夫这么说，太子不能继位自然能挫败刘氏之威，但若五王爷登位也一样成就莫氏之荣？”
　　见她一言道破，卫旸暗惊卉苧之才。
　　“对，所以如今朕不管把权利交到哪一方手中，必会造成后祸。”
　　“宁妃母家方氏、淑妃母家李氏都不能倚重？”
　　“方氏掌一股京畿卫，已是对莫氏的分权，李氏多在六部，却无握重权之能。再说，若扶起这两家，谁也不能预料又是不是另一个刘氏莫氏。”
　　这下两人皆陷入了沉思，皇上登基三十年，如今的格局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亦不能靠一朝一夕便能解决。
　　“苧儿对熙儿怎么看？”
　　“哥哥有深藏不露的能干，不过一直未得机会施展。”
　　“你倒是一直很相信他，上次也这么说。“
　　卉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朕准备把白氏和林氏扶起来，你怎么看？”
　　“白氏一族多为医官，实无辅国之才，不过敬贵嫔母家林氏倒是也已倚重。”
　　“苧儿妄自菲薄了，当年朕欲施重权与你父亲，不过他却始终不愿，之望在宫中做个御医，能偶尔知晓璟嫏的消息，让你母亲得个安慰。如今想来真是后悔，浪费了你父亲一身好才华。”
　　没想到自己父亲做御医的原因竟也与姨母有关，不得不赞他是个性情中人。
　　“早年，朕以敬贵嫔的祥乐公主和亲，她妹妹亦嫁给臣弟延亲王，按理说林氏一族早该荣贵，可惜林氏男丁甚少，如今只余一弟为内大臣。”
　　“若姨夫真以白氏和林氏分刘莫两家的权，那最后欲让哪位皇子登位呢？”
　　这话问到点上了，卫旸不是没想过，可是一想便头疼。
　　见皇上陷入恐慌，卉苧似有不忍：“苧儿倒觉得如今先不理会这个，倒可以先试试各位皇子的才干，到时候心中自是有数。如今紧要的是打压林莫的势力。”
　　卉苧这么一说到点醒了他，自己身强力壮，想是没那么快登极乐，倒可以先看看皇子们的治国之能，或许有惊人的发现也不定。
　　“幸亏有苧儿，不然朕愁得都头大了。”
　　“姨夫脑中清明，只是关系皆为至亲才有所顾及，苧儿只是从旁点醒，不敢称能。”
　　“果是得佟氏真传，聪慧不已啊！”
　　那日两人聊至很晚，皇上心中有所筹谋，便连夜赶回了紫宸殿，独留卉苧暗自感慨皇室复杂。
　　之后的日子便不断传来白知洪重新升为太医院院判，官拜正四品；其子白名则由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升为正四品督察院掌院给事中的好消息。
　　想来今年白家能过个好年了。
　　不知不觉已近年末，自上次皇上和卉苧夜谈以后，皇上经常翻敬贵嫔的牌子，不常到景阳宫，众人皆以为卉苧的恩宠渐弱。
　　每年年末便是最忙的时候，不仅要准备庆宴，还要预备好皇上和皇子们祈福行程。皇后和莫贵妃这一月以来，皆与礼部官员忙碌着，还要筹备后宫之中年末必要的庆典和安排，几乎是一头莫展。
　　僻静的后花园中，有两个身影。
　　秋蝉自卉苧册了宝林后便没跟在她身边，依然留在明镜宫，闲了一段日子，今儿却发现主人留给她的暗号，便忙赶去会合。
　　“上次的事情做得不错，不过也没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那女子清冷的声音。
　　“不知这次有什么安排？”秋蝉知道蛰伏了这么久，也该有所行动。
　　“这次嘛，可就要牺牲白卉苧了。”
　　接着又是一阵冷笑。
　　“到时候见机行事。”说着，那女子交给秋蝉一个东西，便匆匆离去。
　　秋蝉忙打开看了看，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然后迅速把它毁掉，亦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