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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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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末年,外患连连、民生凋敝,加上国君昏庸软弱、外戚专权,举国上下饿殍载道、民不聊生,各地多有举事。庆尊翁卫漕顺应时势、挥兵北上,破千钧、围都城,终逼昏君退位,让出政权。同年卫漕顺天命、应民心,在一片拥戴声之中登基为王,改国号为天庆,定都永安,建赫喧宫,立年号始元,意在卫氏一族掌握皇权之开始,念其功绩世称太祖皇帝。
太祖手下三位谋臣:顾蓬阁、佟召、刘靖伯皆为开国元勋,于立国后亦竭力挽救前朝之遗祸,太祖封其三人为辅国大将军、内阁太师、护国公,共谋天下之事业。然,始元五年,顾氏因谋逆之祸被灭九族,佟氏避祸举家归隐不问朝事,只余刘氏一族以其开国功绩荣宠不绝。
始元八年,太祖其亲妹安猗公主下嫁刘靖伯之子刘祉茼,令刘氏荣宠至极,其他朝臣无不可比。
始元二十三年,皇太子卫盟战死,太祖伤心欲绝、捶胸顿足,册封次子卫起为太子。太祖皇帝因丧子之痛缠绵病榻,时年冬,太祖驾崩。第二年,太子卫起即位,改国号康平,史称安顺帝,世人究其功勋时,既不能与父开国劈疆功绩相比,亦不能同子平四海、安民心创造太平盛世之劳共论。
康平十二年,安顺帝次子卫旸被册封为皇太子,纳刘祉茼之女刘珂为太子妃。康平十九年,登基,改年号延熙,册封刘氏为皇后。
至此,卫旸建立了天庆朝祥瑞吉庆的无双盛世。
赫喧宫乃太祖修建,取自《卫风•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宫城共有九座城门,南面正中为丹凤门,东西分别为望仙门和建福门;北面正中为玄武门,东西分别为银汉门和青霄门;东面为左银台门;西面南北分别为右银台门和九仙门。整座宫殿坐北朝南,居高临下,规模宏大,建筑雄伟。
然于宫城之中的人,诸多忘了宫城本身之绝伦,以其心智困于城中,不免争斗之心,皆欲登极位、握重权。卉苧此时正立于赫喧宫北城墙之上,俯瞰偌大的皇宫,竟有一丝寂寥。
“主子。”萝芸见她一动不动,轻声唤她。
卉苧回过神来,转身看了看萝芸,那一眼仿佛历尽沧桑,望穿俗世喜乐。
“回去吧。”
皇上依然每日同她用晚膳,日已西斜,得赶紧往景阳宫赶。
自皇上病愈后,从太子手中收回权利,又大刀阔斧进行人事调动,最近一直都在忙,可与她的约定却一直遵守。
待卉苧回到景阳宫,已有太监来禀。
“皇上今日与大臣商议要事,不能同宝林用晚膳,特派奴才来通知您。”
“知道了。”卉苧心中略有生疑。
见太监去回禀,帮让萝芸准备食盒,带了些皇上平日爱吃的餐点,心想着既然皇上没空,那她去等他便是,于是卉苧带着萝芸往紫宸殿行去。
此时,刘璎连同几位大人一起向皇上上表,为皇上收回禁军统领一事大做文章。卫旸面对堂下老臣头疼不已,自媚药事件后,便决定收回禁军兵符,但由谁来统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才迟迟悬而未决让一众老臣抓住痛脚。
“臣以为,由延亲王掌领禁军合适不过。”刘璎义正言辞说道。
对于他来说当然不错,他二女儿刘珞嫁给延亲王,由延亲王掌权自然对他有利。卫旸听刘璎这么说,有些生气地想着。
“臣以为应有四皇子统领,以便制衡太子一堂。”莫翟说话跟他妹妹一样,既大胆又直白,刘氏一堂一听这话脸色皆变。
莫翟原为九门提督统领,如今虽袭辅国大将军,不过禁军一部分权利仍在他手中,而卫旸只收回宫中禁军的权利。
卉苧知道皇上还在前殿议事,不敢打扰,于是在侧厅暖阁中等待。她出入紫宸殿皆不用通报,因此皇上此刻或许还不知她到来,心想着等皇上议完事还得好一会儿,便伏于案边打盹,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华贵来禀,把卉苧唤醒。
“前堂出了些岔子。”他是皇上心腹,这般小心翼翼来通传定是要事,“莫大人和刘大人相持不下,皇上局面有些为难。”
卉苧心里一下明朗,应是禁军统领一事。这禁军保卫皇宫安全,举足轻重,刘氏欲握于手中只因刘氏未掌军权,若禁军职权也争取不到,那莫氏多将才更是得利。而莫氏定不会让刘氏捡此便宜,生生插一脚,让事情出了岔子。这种时候,她亦顾不了那么多,命萝芸拎着食盒,决定去趟这淌浑水。
前殿大堂里,卫晟正是为难,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何事喧哗?”
华贵匆忙跑进殿,跪于地上,答道:“回皇上,是白宝林要见皇上,在外面发脾气呢。”
“宣。”卫旸一扬手,嘴角露出一丝笑。
卉苧微昂着头,一脸傲气地步入大殿内,眼睛直直望着皇上,不在乎周围众臣投来不善的目光。
“皇上。”她娇呼一声,如若无人地往卫旸上座之位走去。
“是朕忘了。”卫旸拍了拍自己前额,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陪卉苧演一场好戏。
卉苧生气地上前扯着他的衣袖,坐到他身边,撒娇道:“一句忘了便算了?”
卫旸爽朗笑了两声,轻搂着卉苧,安抚道:“这不是在议事么。”
“天都黑得没影儿了。”她嘟着嘴,娇憨的摸样着实可爱,“还不放大臣们回去,都还饿着呢?”
“臣妾备了鲜汤,凉了可不好喝了。”
说着又唤来萝芸,命她端上鲜汤。
见此状,众大臣面上皆不好意思,莫翟含笑未语并不着急,而刘璎却咽不下这口气,禁军一事一拖再拖,原想让皇上下个决断,却没想白卉苧出来搅局。
“皇上。。。”
“爱卿都退下吧,此事以后再议。”未等刘璎说完便被卫旸打断。
看着莫翟含笑离开,自己亦不好再呆,刘璎离去时回头恨恨地瞪了卉苧一眼。
待众臣散去,卫旸屏退宫娥,剩下他和卉苧。
“幸亏有苧儿。”卫旸只觉松了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他又幽幽问了句:“禁军一事,苧儿如何看?”
“刘莫两方此番制衡为最稳固的状态。”
若再给其中一方施以重权,失了横怕是就会出事。
“确是。”卫旸点着头,“不过这禁军总要人统领,这般悬着亦是不行。”
看出皇上的为难,卉苧亦低头想着朝堂上有否合适人选。
“何不交予哥哥?”她脑中一想到卫熙便觉得再合适不过。
卫旸不是没想过熙儿,可他年纪尚轻又无领军经验,交予他怕会招来争议。
见他心有考虑,卉苧忙道:“禁军之权关系皇室之本、江山社稷,必要交予心腹之人,再则哥哥虽无资历但以其胆识魄力论,亦是不俗。”
卫旸没想到她对熙儿这般信任,遂有意拧了拧她的脸蛋,宠溺地说:“小丫头口才倒不错。”
卉苧心中亦高兴,其实她是有私心的,若哥哥做了领侍卫内大臣,那便方便于皇宫出现,她便能经常与他相见,只是这个理由万万不能说。
第二日,卫旸便下旨禁卫军由承亲王卫熙统领,派王航、程恒宇两位将军为左右副将。
此番决定不仅在朝堂上引起了轰动,连后宫亦不安分。
承亲王丧母后,交由德妃抚养。德妃莫平在皇上还未登基时便嫁给当时的皇子作侧妃,算是在皇上身边时日最长的后妃之一,这么多年亦生育几次,可每次孩子出生不久都殁了,大家纷纷猜她可能命中无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应算最大的伤痛了,早些年皇上对她还算宠爱,可现在人老色衰膝下无子,形单影只、独望宫门。德妃居于咸福宫,几乎不与人相见,连皇上都少去她那儿,只有她堂妹莫妘妍常去看看。德妃对卫熙的感情亦不深,依着她既无宠又无权的身份更不会为他争取,所以众人知晓承亲王突然被重用才会大吃一惊。
众人皆知承亲王卫熙年轻无为,幼时由母妃皇贵妃抚养时,性子亦随了他母妃的清高寡爱,除了皇上以外对谁都冷冷淡淡。皇贵妃薨了以后,他虽由德妃抚养却不与德妃亲近,皇上宠他更溺爱他,放任他的性子,仍由他自己发展。三年前,德妃向皇上提出身体不适已不能照顾承亲王,皇上这才着手为他修建府院,让他独住,给他最大的自由。而承亲王一向被惯得放任,不仅不过问朝政,连亲王府亦不愿打理,不过连皇上都纵容了,旁人亦只能冷眼瞧着。
这日,卉苧同往日一样到乾清宫给皇后请安,还未行到殿门便听到妃嫔们的议论,她亦慢下脚步,细细听来。
“当年皇贵妃可是荣宠至极,皇上定对承亲王另眼相看。”
“说到皇贵妃,倒让姐姐想起白宝林。”
“她?”一声冷笑,“若不是因她长得像皇贵妃,哪能让她得宠啊。”
“皇上曾警告过,不许私下妄议皇贵妃。”这声音是莫贵妃的,“各位姐妹可都忘了?”
虽只是轻声呵斥,但也算让众妃嫔安静下来。
卉苧走到门前,见屋内鸦雀无声,缓步行至皇后跟前行礼。
或许刚才议过她,大家面上皆有些尴尬,未再说话。
“这会子可都成了哑巴?”莫妘妍笑得灿烂。
众妃嫔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皇后娘娘,可要晋宝林妹妹的分位了?”只有莫妘妍敢这般同皇后说话。
“这话怎么说?”刘珂一时没理会莫妘妍话里的意思。
莫妘妍略有深意地看了卉苧一眼,懒声道:“宝林妹妹不是治好了皇上的病么?可不该赏?”她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瞧着刘珂面色渐变,心里倒乐起来。
“确实该赏。”皇后一脸的笑僵住,让人看着难受,“不过本宫一向赏罚分明。前儿听说白宝林大闹紫宸殿,打扰皇上与众人议事,宝林有何解释?”
卉苧早料到有秋后算账这一招,不慌不忙地跪好:“臣妾并无大闹,只是去应皇上的许诺而已。”
“大胆!”皇后拍了一掌桌子,众人皆吓一跳。接着听到皇后继续说:“妃嫔的本分是侍候皇上,你非但无理取闹而且惊扰了皇上处理政务,有失妇德。”
看来刘璎是咽不下这口气,定要让皇后为他讨回不可。卉苧无奈地想到,只得自己挨罚了。
“可知罪?”见卉苧久久无反应,皇后继续追问。
“臣妾不知何罪之有。”此刻的卉苧定不知,许多宫妃在她身上看到了佟璟嫏的影子,同样的铮铮傲骨却不让人感到厌恶,同样的清淡若水却能品出几丝味道。
刘珂仿佛看到下跪的那个人是那个从不屑去争,从来不会伸手要便能得到一切的佟璟嫏,为何她死了还能一直折磨着自己,一次次能看到自己的失败。心下更是对卉苧多了几分恨意。
“既不知罪便一直跪着。”皇后冷声下令。
她很久没用这般责罚的手段对付宫妃了,刚进宫的时候患得患失,既怕皇上独宠莫平,又怕方挽真诞下皇子,自己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才保全皇后的地位和威严。可是佟璟嫏的出现才让她明白,她用再多的手段也得不到皇上的心和信任,在皇上的眼中,佟璟嫏是高贵的天仙,自己是玩弄心术的妒妇。不管佟璟嫏是活着还是死了,自己永远都活在她的阴影中,可恨又可笑!如今,白卉苧的出现,仿佛又一个佟璟嫏,还不断破坏和影响着刘氏的大局,此人更是不得不除。
皇后下了令无人敢驳,或许更多的宫妃乐意看着自己受过。当日敢冒着险淌了这趟浑水就想过会有比这责罚更惨烈的结果,所以卉苧心安理得地跪着,心里不怨也不怜。
请安的宫妃渐渐离去,众人无心思再看热闹,这种戏码早些年也是常有的。
待只剩莫贵妃和宁妃时,皇后亲切地笑着问宁妃:“不知妹妹觉得如此责罚宝林应不应该?”
宁妃柔柔看了眼卉苧,又转头看向皇后:“臣妾觉得宝林确实有失本分。”
那日莫翟支持宁妃的儿子掌权,如此看来宁妃应不会与皇后为伍,但却没想到宫中之人皆是明哲保身。
“既宁妃也觉宝林确实有错,你可是知错了?”皇后想是满意宁妃的态度,再次厉声问卉苧。
卉苧看都不看她,不过是罚跪而已,跪多久都无事。
显然卉苧的不屑惹怒的皇后,只听她怒喝道:“跪倒外面去,莫污了本宫的地方。”说完拂袖而去。
卉苧蹒跚站起,没理会莫贵妃和宁妃眼中同情的眼光,摇晃着往殿外走去。此时已近正午,日头正毒,跪倒无遮蔽的地方怕是一小会儿就能全身汗湿,卉苧不敢多想,挑了处平整的石板,面向宫门直直地跪下。
莫妘妍看她倔强的样子没好气地说:“到底是年轻,不怕跪也不怕晒。本宫这把老骨头可要回宫躲阴了。”说完又瞅了她一眼,携宫女离去。
宁妃也不好再呆,一脸同情地离开了。
偌大的皇宫顿时显得空荡荡的,萝芸跪在卉苧身边,对着她的耳朵低低说了声:“已近把消息传给皇上了,再熬一会儿。”
“嗯,你就被跟着跪了,待会儿还得照顾我。”
萝芸觉得卉苧说得有道理,还是起身站在卉苧的身侧。
这时的太阳可真毒啊,像是要把人给烤化了一般,汗珠一滴滴落到石板上,一瞬间就被热气烘干消失在空气里。卉苧的发丝已粘在头皮上,更让她脑袋像是戴了顶密不透风的帽子,烘得她的耳朵越来越红,汗水也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面去,中衣已近完全贴在身上了,痒得极难受。
萝芸有些着急,怕旁人带话不方便,自己还亲自跑了趟,已经通知华贵公公,按理说皇上应该很快赶到,可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未见动静。看卉苧的样子怕是撑不下去了,可别跪出什么毛病啊!
卉苧当然不知道萝芸的着急,她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脑袋热得不想再转动,连眼皮也越来越沉,全身好像被抽干了力气。正当她觉得昏昏沉沉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向自己走来,那个人带着一身光芒,像救世主一般用手抱着她,之后便再无意识。
有个人远远便看到一个倔强的身影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久到自己都忘了自己在烈日下,看着那个身影,心里似乎有个东西被慢慢融化,终于他决定要走过去,把她拥在怀里不让她难过。
可是当他刚迈开脚步却看到承亲王大步朝卉苧的方向疾行,来不及他思索,又看到承亲王把她抱在怀里。她轻得像羽毛一般,仿佛一碰就会消失,他甚至能看到她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更显得无辜可怜。他的心情就像踩在棉花上,看着她被别人抱着怀里安静舒心地靠着,隐隐有些怒火。
卫熙上午巡视东六宫,手下侍卫突然来报,白宝林被皇后罚跪,听到这个消息他想也没想,只是往乾清宫赶去。谁也不知道他有多着急,这辈子他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再不愿任何一个他关心的人受到一丝的伤害。
终于,他看到卉苧完好的跪在宫门前,他一步一步像她走近,从未这般想要去珍惜一个人,当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听着她孱弱的心跳,突然有种放心的感觉,幸好她无事,幸好她还在。
卫熙没有理会此刻的卉苧正受皇后的责罚,抱起她便往景阳宫行去。萝芸也放下心去宣御医。
一瞬间,乾清宫门前又恢复了空旷和寂静,独留角落里的卫晟暗自苦笑。
“承亲王把白宝林抱走了。”
皇后听到宫人回报,略略一沉思,随即又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有好戏上演了。
卫旸赶到景阳宫的时候,卉苧依旧昏迷着,心底竟有几分自责。
华贵在接到萝芸消息的时候准备第一时间禀报给皇上,可他还未进到殿内便被一棒从身后击晕,直到皇上派人找到他,因此也延误了赶来救白宝林的时间。
“禀皇上,宝林遭烈日灼烤,受了暑才晕倒,微臣开了些清热解暑的药,待到宝林醒来服几副便无大碍。”
皇上听了御医话点了点头,又吩咐萝芸好好侍候着,便匆匆赶回了紫宸殿。卫熙也交待了几句,未等卉苧醒来也离开了。
待到卉苧转醒一时几个时辰以后,萝芸按吩咐喂给卉苧些汤药,并且把她昏睡时发生的事说了遍。
“乾清宫那边没动静吗?”卉苧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当时正受责罚,卫熙这般带走她怕是要落人口实,若皇后再有心推波助澜便更不好收场了。
“暂时没什么动静,”萝芸想了想,又继续说,“皇上对于此事都不予追究,其他人应不好再说什么。”
确是,皇上也知道她由卫熙送回景阳宫,旁人亦不敢拿此事作文章。卉苧心底打着算盘,想到这儿才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