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dia》木偶海

5、第 5 章

　　我不停地笑，很明媚的样子。然后让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戚磊笑我傻了，像个疯子般的痴傻。我靠在他的身边，体温在一点一点地向下降，可是我就是那样倔强地笑着。我只是想让他知道，STONE没事。
　　“听说明天演出的PUB，有一半的房子是在空中，有几根很大的柱子支撑着很壮观。”戚磊望着窗外，神采奕奕：“STONE，你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就可以看到我在舞台上的样子。”
　　“我知道。我就算挂了也要去看你小子啊！”我白了他一眼，但却真的高兴。我想明天我就可以看到戚磊用那修长的手指弹钢琴用他魔鬼般的身材走舞步用他清澈的声音唱恩雅的歌，这一天我会很期待。
　　我对戚磊说：“我有点想念榕树下的留言板，非常非常想。”
　　他在那里微笑，他说：“总有一天，我们四个人会像在榕树下有着那支为梦想而生的组合，它的名字叫文字WAYHOME！”
　　“你知道！”看来冉冉她们已经联系过他了。
　　“这不是个秘密了。你知道吗，栗子为我们的组合做了一个主页。底色是非常纯净的淡黄，夕阳遇辉笼罩静寂的向日葵，恬淡地延伸至远方，是回家的路。主页的名字叫，走在路上。”
　　那一定是很美的画面，此刻我的心也随着戚磊的描述飞向地球另一端的那个非常遥远的国度。我想，为了这个梦想，我们都倾注了太多的爱和期待。
　　“戚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笑，他说“是啊，只要你不先挂了。”
　　“混蛋。”我抓起身边的书假意要丢他。两人耍作一团。
　　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冉冉和栗子是不是正在想念我们呢？我想，我们就是在变得这样的惺惺相惜。并且，一直在一起。

　　突然从屋外传来了陌生人的说话声，声音很大，杂着愤慨。门被推开了，一个孩子大声地喊道：“STONE哥哥就在这房间里。”
　　我停住了笑，戚磊把头转向门口。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进来。灯黄闪了闪，我看到这两个陌生人人脸上是恐惧和害怕的表情。
　　“你们是？”
　　并不见他们答话，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悄悄起身，想要靠近他们，腿却不听话地软了。眼睛还未及他们，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地在门口响起，“STONE，连舅妈都不认识了吗！”
　　门外，声音强势有力，语气丝毫不见外。戚磊让开了半边，果真是我那位三宅一生的舅妈，我记起她的脸来。
　　我忘了最后一次见她的穿着。但今天，她穿得很是奇特，尤其在这个幽静的晚上，她一身黑色加上乌黑盘起的发髻，显得肃穆且威严。
　　见我惊讶，还未等我问询什么，她便已浅笑迎面了。“怎么真当和矿工混久了，连认人的教养都忘了。”
　　她抬头看我，双眸睨向戚磊，眉目颇为警告。我正欲说话，戚磊却示意我不必如此。
　　“欢迎你们，邢董事长和您忠心的仆人。”戚磊说，回到我身边，没有起身。“STONE刚病了。也许，您愿意为您的侄子说几句安慰的话吧？”
　　过了好久，那两个陌生人才想起要说什么。
　　“可怕！简直太可怕了！”他们中的一个胖子叫道，他那隆起的大肚皮似乎也发出了共鸣。
　　“你大概以为你是在非洲的丛林里吧。”舅妈说。
　　“天知道他们怎么把STONE少爷囚禁到这种地方！”
　　“要花好多年才能把这些粗鲁的人教会什么叫作修养。”
　　胖子双手叉放在他的大肚皮上，高声说：“夫人，我提醒过您的，不能让少爷留在这里嘛。”
　　“我也这么想。。。可少爷。。。您怎么想出这事的？您一定是被这些野蛮人逼迫的！”
　　两个陌生人用优雅的法语极快地交谈，瓦斯梅人一字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我扫了他们一眼，又死盯了他们一会儿，示意他们最好懂得节制自己。戚磊给我使了个眼色，眉飞色舞的，飘逸得很。一脸无所谓。
　　那个胖子挺着大肚皮穿过人群，恶狠狠地压低嗓门对戚磊说：“你这个脏狗赶快滚蛋！”
　　“可是，你这头肥猪是站在我的家里！”戚磊不紧不慢地用法语回道：“看来你的主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没让你们懂得修养为何。也难怪我们这些野蛮人就更懵懂了。”
　　戚磊微笑的弧度还是不变，张了眼睛看着我。
　　我好不容易克制自己不笑，一抬眼，看见他那令人喷饭的弯弯笑容弧度，还是哇哈哈笑得流出眼泪。
　　“你！！！”胖子作恐龙状气倒，忽然间我觉得他很可怜。
　　“够了。”舅妈开口，也回以戚磊一个风度十足的微笑，“现在我想单独和STONE谈谈。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我握起戚磊刚才抓起的右手，和他挥挥手，他笑了笑，便离开了。而那两个人也自然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舅妈。
　　“你对你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你在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待了几个月是什么意思？你创造的是种什么样的新的无聊梦想？你就不要体面一点吗？你的作为适合你邢氏继承人的身份吗？你这样胡来是不是完完全全疯了？你存心要让我和你父母彻底失望吗？”
　　她停了一下，打量这间简陋的房间，看到我躺在墙边，身边叠着书，我身上披的戚磊送的大衣以及我深陷并发红的双眼。
　　忽然她冰凉的手，在我的额头上滑动。我没有动，听着她的呼吸，我忽然想起，眼前的舅妈也曾有过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她也曾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终于发现她眼里的怒气也带着母亲的影子的，这一瞬间，我便怪不起她了。
　　我躺着，她静静地看着我，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她像如梦初醒般，低婉也凄楚地问道：“为什么？”
　　我仍是沉默。她退开了几步，“STONE，是不是舅妈真的逼急了你？”
　　我摇摇头。
　　“我们只是给你一个最合适的安排。”她接着说，“接管家族的企业，固定的薪水，别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地位，一条顺顺当当的坦途。我们做父母的也只是希望你们能少受痛苦，我们为你做了那么多，可你们为什么不明白呢？飞是这样，邢沙是这样，想不到从小最为孝顺的你也这样。作为一个人，有名有利，难道不都会因此而感到快乐吗？”
　　舅妈紧紧地盯着我，藏于心底的疑惑，仿佛倾斜而下的流水，我又闻到了她身上那一丝已经令我很熟悉的三宅一生。
　　幽静的空气深处，她的声音似乎很伤怀，我亦不知道该接怎样的话。
　　“舅妈，我不明白这么做是不是真正正确，但我只是知道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既然我作了选择，就请您放手吧。而且，我相信邢氏也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改变。”
　　一阵长时间的空白。
　　她笑了起来，挥挥左手，那无时不在的麻木又回来了。在她像神般慈祥的注视下，我突然很冷。漫长的笑声化成轻微的“噗”的声响，我惊愕的目光画出一条弧线，脖子上象征邢氏家族的项坠瞬间断裂。
　　“适合？为了一个虚无的梦想，你竟然放弃一切？那好啊，今天起一个新任的人会马上接替你的工作，从此你便与邢氏家族彻底划清界限。我倒想看看这世界上没有了现实的支撑，还轮不轮得到你们空想的乌托邦。”
　　“STONE，你不为自己再考虑一下吗？失去了你原来的身份和家族的支持，就算你再怎么坚强，多么骄傲，你也一样得在现实的无奈中成为煎熬的奴隶。而以后遇到的一切痛苦和屈辱，没有人会帮助你！”
　　舅妈的语气淡淡的，我的心却像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我又想起了上次打架事件老板的话，那种尖锐的疼痛弥漫全身。
　　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也确定总有一天我会为今天的固执而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也会后悔，逃亡。
　　但这一刻，我不想说任何话。
　　“我们该走了。“过了一会，舅妈对门口的两个人说。“在这里我们没什么要办的了，从此邢氏家族将不会有STONE这个符号。如果在瓦斯梅找不到一家好旅馆，我们还得坐飞机去首都。”
　　“是，夫人！”胖子和瘦子一如既往地用奇怪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只是这一刻多了一分鄙夷。清高的仆人是有权利鄙夷不懂攀附权贵的我的。
　　舅妈看了我一眼，高贵着走出房间，不再回头。
　　她是失望了。
　　“请您等一下，夫人。”门口多了一方阴影，婆婆却意外地拦住了舅妈。
　　“婆婆，你。。。”一下子，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婆婆身上。
　　“邢夫人。”婆婆说：“STONE这孩子来到瓦斯梅快两个月了。作为一个有孙子的人我也了解您的心情。瓦斯梅的确是个人间地狱，它并不适合像STONE这样出生良好，从小没受过风雨的富家少爷居住。而且。。。”她转向我，“孩子，你并没有真正了解瓦斯梅。”
　　“你说的对，婆婆，”我虚心地说。“但是，我想我开始渐渐了解这里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婆婆说着颤颤地摇着头，仔细端详着窗外的山矿。“我是说，你只看到我们在地上的生活，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在地面上只是睡觉罢了。我们所受的真正灾难就深埋在矿下。孩子那种苦是你承受不起的。有的时候执著并不是一件好事，瓦斯梅不是你的天堂，回去吧，孩子。。。回去吧。。。”
　　“婆婆。。。”
　　她的头不住地摇着，铺天盖地。眼前的婆婆，她是真心地喜欢着我，疼我到骨子里去的。她疼惜我，要把我交给我这个雍容华贵的舅妈。我没有忽略婆婆的眼神渐渐生涩。
　　我的心却左右摇摆。
　　昏黄恍惚尖。房间里竟多了一个白衣少年。斯文，清秀，唇畔一丝天真的微笑，眼中却是不容错失的心疼。我讶然：“戚磊。”
　　我走过去，直视他。戚磊慢慢地，为我理好散乱的头发，坏笑道：
　　“想留下来吗？”
　　“你若不舍得，我便不走。”我轻声俯在他的耳边说，却不知这般回答是真心亦或玩笑。
　　“那好啊，你今天就不走了。”他看向舅妈身边立着的婆婆，真心地笑了一下。“婆婆，让STONE今晚留下，明天我带他去矿上玩玩，就去小三那里好吧。”
　　“小磊。。。”婆婆看着舅妈怒气冲冲的样子，眼中便也无语了。
　　在这个角度我可以细细地看到舅妈的挫败。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颓丧，她一直是自信的。骄傲，美丽，斗志昂扬。
　　她瞪了我一眼，轻吐了一句：“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真是自私地令人绝望啊。”
　　然后便在仆人的陪同下，踩着柔弱纤细的高跟鞋，走了——冰凉蚀骨。
　　“我们真的可以去矿上玩玩吗？”我淡淡地盯着戚磊，直觉并不单纯。
　　“当然，你小子反悔拉，还是没胆去？”他笑。
　　“少来！”我不服道。
　　“那么明天凌晨2点就在小三家门口等我，我带你下井。”
　　“为什么不直接去？”
　　戚磊口里含了块糖，喝了口微温的墨样苦咖啡。对我神秘地笑道：“操！你什么时候像个婆娘似的刨根究底了。”
　　“早点休息吧。”说着他帮我重新在他的床边搭了个铺盖，侧过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