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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打架事件以后婆婆和戚磊的关系变得不咸不淡,他们平时没事谁也不搭理谁,假如一不小心在饭桌上碰上老,就用陌生人的方式打个不咸不淡的招呼,过程很简单——比如互相看上一眼,大嘴一咧,做出一个微笑的姿态,然后点头说“婆婆”“恩”。或者把这个对话补充一点,说成:“矿上怎么样了?”
      “还成,您身体呢?”
      “也还成。”
      “那我先走了。”
      “恩。”
      其实我知道婆婆心里还是疼着戚磊的,不然就不会在夜里摸到他屋里给他加上被子,只是她累了,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孙子,便也沉默了。相对于他们的不咸不淡。我和舅妈的情绪可以说是激愤得都不行了。有传闻说,邢氏以前打算给我的继承权也就因为这次出走和打架整个取消了。
      她听到戚磊就像见到眼中钉肉中刺,狠不得吐出一口火把他烧死。最后一次打电话教训我的时候,她还恶毒地提到了戚磊,她是这么说的:“你怎么也跟着那群矿工堕落了,竟然打伤了矿厂的工头!你不要跟着他胡闹,丢了邢氏的声誉。他们这些孩子就是仗着你家里有一些背景,公然和工头和矿厂唱对台戏,别人怕他,我不怕!我就是要制服他们这股歪风邪气!”
      后来我把这些话对戚磊说了,意在提醒他多多提防,不要往我舅妈的眼线上撞。
      谁知他告诉我,舅妈大人已经对他讲过类似的话了,他说:“我也不想闹了,只要矿上不出事,只要她不惹我,我就和她相安无事。”
      结果当天晚上戚磊就被上头解雇了,而我也才知道原来在瓦斯梅矿厂有一大半的股权归于邢氏。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戚磊,他倒十分轻松,竟然告诉我说:“我砸了那巫婆的电话。”——他说这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尴尬,而我清楚地明白,这个第三人称的“巫婆”指的是谁。

      三月,严寒稍减,可是热病又蔓延了。我把电脑卖了换来了一些为病人买的药和食物,剩下的钱只够我在三月里勉强糊口了。那次山上受的伤其实一直未好,可我不想麻烦戚磊,他刚在一家PUB找到了一份工作,最近很忙。
      记得刚从山上回来的第二天,他从矿上打电话,问:“脚还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去过了,骨损伤!”
      还不到一秒钟,他在电话喘着气:“怎么这么严重?你还真弱不禁风,瞧你干架那会儿,我还以为你身手不凡呢!”
      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洗澡,水哗哗地放进浴缸里,浴室里云遮雾霭的,让人心情愉快。于是我准备逗逗他,说:“你神气什么!医生说问题不大,是脚股病变引起的,和山上的擦伤没多大关系。”
      他停往喘气问:“什么病变?是什么病变?”
      我使劲咬住嘴唇,勉强自己不笑倒:“结果还没出来,反正不是癌症。”
      我没想到这玩笑开过分了,我立即自实恶果。大概不到一刻钟,窗外有跑步声,很急促的那种,门关得蹦地一响。房间门被敲响时我毫无思想准备,只穿了衬衣就去开门。戚磊站在门外,一副医生见了病人的神情,我憋得鼻腔发痒,还好,没喷笑出来。
      身体虚弱的他当真了。
      一个男人当真了可真要命,他身体上每根筋都是直的,我只得几次背过脸去,生怕忍俊不禁。他太可爱了。那时,我也只能假戏真做。我在脚股贴了一张伤痛膏,走路一踮一踮的,我去给戚磊开门时一踟躇,差点摔倒,他的眉毛都挤歪了。
      他送我去骨科医院,因为他有一个同学在那里当医生。在医院三楼的过道上,患者都在那里候症。当戚磊扶着我在过道旁坐下,许多眼睛都朝我们看过来。这些眼睛全都笼罩在我的身上。七分羡慕,三分嫉妒;六分欣赏,四分仍是欣赏。
      “你瞧瞧,这一对儿,女的对男的多好,伤在男的脚上,痛在女的心里。”
      。。。。。。
      那瞬间我才意识到我和戚磊看起来真的很有夫妻像,他的清秀绝对比任何女孩子都清澈地纯净。那些羡慕的目光像羽毛一样暖暖地抚摩着人的皮肤,我调皮地把戚磊搂在怀里,笑道:“他们把你当作女孩了。”
      我特别好奇地想看他被捉弄的恼怒,好奇是我的致命弱点,幸好戚磊浑然不觉,他替我去挂号了。我们依然是顶好的兄弟,只是那一次我更清楚我在戚磊心中的分量,所以我更讨厌让他担心。有些感触,一次就够了。

      苦寒的天气让我的脚伤发炎严重,我日益消瘦的脑袋却让我更加漂亮地轻灵起来。我开始发烧,但仍坚持四处奔走。
      小三的大孩子得了伤寒,这就使他们一家人睡觉也成了大问题,家里只有两张床,小三和他刚进门一年的妻子一张,三个孩子共一张。如果另两个小的孩子仍和生病的睡在一起,也会感染上这病的;让他们睡在地上,他们准会得肺炎。小三他们睡到地上,矿上的工作就没办法干了,现在戚磊不在,他们需要我。
      “小三。”当一家之主的小三下班回家时,我叫住了他。“吃晚饭之前,能帮我一下吗?”
      虽说疲惫不堪,头皮又痛得厉害,他还是豪不迟疑地拖着那条不久前轧伤的腿跟着我去了我家。
      我把床上的毯子扔下一条说:“抬住床的那头,我们把它搬到你家让大孩子睡。”
      小三牙咬得格格想。“我有三个儿子,”他说,“如果老天注定要这样,他可以让我们失去一个。可是你放弃邢氏家族,罩着我们这帮兄弟,我不能让他把你毁了!再说,磊子不在,我挺定你了!”
      他拖着瘸脚疲倦地走出了我的房间。我只好拆开床架扛起来,吃力地抬到他家,接着又把那床支起。小三慌了,疯似着不许。
      他的妻子正在桌前吃晚饭——就着咖啡吃干面包。他们吃惊地看着我,我把那个大孩子抱到这张床上。他漆黑的小手紧紧地抱着枕头,摩裟的皮肤刺痛着我的手是一种真实的感觉。
      “小三,你忍心让他松开好不容易抓到的塌实吗?”
      小三抽搐着,妻子的泪滑过他的掌心,划破坚持。漫天的寒冷,到底哪片才是为瓦斯梅而温暖呢?我深深地埋在他们的眼神里太久太久,今天,我只是觉得他们的眼泪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是止也止不住地坍塌,我想伸手制止这场看不到边际的倾泻,可是我的手很重很重,我的脚很痛很痛。

      回到房间里,风吹着脸,风刺痛着伤口,头晕了,所以我倒下了。
      起来,不可以倒下。我唰地站起身来,想深深地呼吸,茫然四下望去,房间里为什么那么暗?窗帘明明是拉开着的;太阳光为什么如此恍惚?为什么我看不清?
      就在此时,敲门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我猛然站定,竟迟疑着不敢去开门。
      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使我的内心更添恐惧,那一声声的敲门声就象《命运》乐章的强音符一样击在我的心上,让我慌乱得想觅处藏身。直到一个熟悉的呼唤声响起,方才将我唤回了现实世界。
      “STONE,你在吗?”带着一点焦急,带着一点关切,是谁呢?谁的声音如此熟悉?是戚磊吗?一想到戚磊,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光亮!那个声音还在反复地无限关切地唤着:
      “STONE,该死!你在里边吗,为什么把房间的门锁上!你在吗?STONE!”
      我在吗?我猛然惊醒似地问自己,我在吗?是的,我在的!戚磊,你别走开!我来了!我这就来!我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那个平时一步就可以跨及的距离,此刻竟如此漫长,隔着无数的凳子、书架、桌子,甚至拖鞋和伞!我跑到门前似乎花了一个世纪,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打开房门!
      我打开房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天哪,门外多亮啊!那异常耀眼的光亮象闪电一样瞬间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阴暗无可隐藏。在这一片晕眩的光亮中,戚磊静静地站着,微仰着头,光洁的前额上几缕发丝似乎随风散落着,他的神情依然如此专注而恬静,仿佛自我降生到这个世上来之前就已如此。这种感觉让我一下子进入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之中。
      我立即拥住了戚磊,紧紧地,紧紧地,用整个世界来换他也绝不放手!
      他在我的怀里没有反抗,感到无法呼吸,他能强烈地感受到我剧烈的心跳。他原本站在门口忐忑不安,生怕我又不在,可是门一打开,在第一个瞬间里他曾感到手足无措,可是他立刻意识到他怀中是一个需要他去看护的灵魂。
      是的,虽然我曾调皮地作弄过他,虽然我可以如此决绝如远行地放弃邢氏,虽然我可以不在乎舅妈的愤怒,可现在我病了,病得不清,像是小三的孩子,在瓦斯梅这座囚禁着灾难和绝望的城市里,我没有了父母,失去了兄弟,一无所有。。。
      此刻我需要戚磊,我在自己的怀中颤抖,瞬间从一个不羁的同伴变成一个无助的孩童。当他感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反过来紧紧拥住了我,任我在自己怀中栖身,仓皇如从树上窝里坠下的稚鸟。他的手轻轻安抚着我,一股清凉就从我的背部开始四面蔓延开来,温暖了早已疲倦的那些角落。四下里忽然陷入了谜一样的安静,白云在天空里懒散地浮游着,就象知趣的人那样作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的呼吸节奏恢复正常的时候,我从戚磊的怀里出来,手足忽然慌乱无措,不知摆在哪里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拾起我的那件大衣,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把它弄到地上呢?”他问道,“难道你跟它有仇吗?”
      我扑哧”笑了出来,我伸出一只手去拉戚磊,他却将大衣塞到了我的手里。
      “小三跑到PUB,说你把衣服留在那里了。他说你看上去很不爽,怕你挂了!”他见我笑了,也打趣道。
      我微微一怔,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戚磊望着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说了些什么吗?”我忙又追问道。
      戚磊笑了:“你房间里该不是藏了个女孩?”
      我奇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样问?”
      “是吗?”他仍旧笑着,“可从刚才敲门时到现在,你好象没有半点想让我进去的意思呀。”
      “哦。”我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叫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戚磊走进我的房间。原本放床的角落现在凌乱地堆着一些衣服和书本,地上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其实我的房间平时并不这样乱,只是刚才我去开门时弄乱了一些东西。我怕他知道了小三的事情,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见状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得当免费用人了。”
      我关上房门,转过身来笑:“那就拜托了!”说完做了个标准日本式的鞠躬。
      戚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习惯性地撩了一下他的短发,然后默默地跪了下来,伸手去拾地上零乱的东西。
      我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红着脸说:“我不过是开玩笑的,你还真……”
      他没有去挣脱我的手,静静地说:“难得有便宜挣,不要吗?”
      我默默无言却又满怀感激地望着戚磊,只说了一句:
      “随你!”

      戚磊真是个很不错的“医生”,他先逼着我喝六大碗汤药,焦黑而苦涩,难以下咽。可他就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看我把药喝下去。
      “STONE,是不是很苦。”他问。
      “是。”
      于是他对眨眨眼睛对我说:“那么就不要喝。”
      “真的。。假的。。。你这么好心?”我偷偷白了他一眼,百分之一万的怀疑。
      “真的。不过明天我会在PUB里第一次登台演出,到时候,我可不会好心抬你去!所以。。。”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把碗里的药喝完了。我注视着伤口开放的层层叠叠,然后,我所有的病痛如同脚上干涸的血液,诡秘地缓缓消融了。
      戚磊始终握着我的手,并且不时低头对我微笑。我抬头看他消瘦的侧脸,上面有我所不明白的神情。“怎么爱上我拉?”
      他摇了摇头,眼神转向认真。“以后不要把自己锁起来。放心,我没有□□僵尸的嗜好。”
      他笑。我们一起哈哈大笑。可我知道我又一次吓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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