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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part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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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70
【壹】
刚才愣在门口的人,现在也走过来。教室里是大势已去似的那种味道,浅川看着明樱回到座位上,自己也坐下。
明樱承认喜欢simon了。英子跟着那个人出了教室。
忍足应该没想到,这辈子要听见明樱亲口说出喜欢两个人的名字吧。
上一次,她的笑容全都属于他,站在樱花树下,向他告白;这一次,她背对着他,说出那么残忍的话,说她变心了,喜欢上另一个人。
英子擦干眼泪跟在他身后,不出声,眼睛红红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发生大事了,两个人之间空气死寂。
明樱不发一言,坐在座位上,神情自若地看书。浅川依旧沉默着营造免打扰的氛围,没有人敢出声。
迹部进来的时候,教室里人差不多来齐了,已经开始吵嚷起来,不知情的人都自顾自说话,知情的人也掩饰着与他们对话。迹部一进门就看见一片嘈杂的环境里明樱和浅川像两根漂泊在水面的浮木,风一吹叶片就打着旋儿卷起来,然后顺水漂。坐在她们后面的山下连真和不知火和源也都是异常地沉默,迹部终究还是觉察到不对劲了。
你说稍微观察一下也知道谁不说话估计是有心事?你错了有心事的人不一定不说话的。你说迹部敏锐察言观色当然觉察得出来?你错了短短一瞬走进来就感知那么多难不成会读心术。
不是会读心术,而是进门第一眼开始就在朝那里捕捉。你有心的话,什么会看不见。
浅川做题越做越觉萧索,笔尖在纸上随意划着连笔迹都很生涩。英子终究是说出了那番话,身为明樱和simon一路走来的见证者,浅川知道明樱迟早会那么回答的。但不知道是今时今地在英子泪流满面的追问下。
浅川没料到这种结局。就算不是明樱亲口向simon坦承,也不该众目睽睽之下被逼问出来。英子顶着压力这么久了,今天也没有什么导火索激化事件,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然后一时难抑当众问出这句话。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去问?她知道明樱不会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说不定还会给出安慰她的答案。如果她真的想明樱说实话,也想好好弄清真相,为什么不单独约她长谈一次?
她在众人面前这样问,是不是……是不是只想要一句承认?在明樱宁愿隐瞒也不愿意伤害她的前提下?
那么她该知道明樱隐瞒了些……如果英子是故意在众人面前要一句承认?哪怕知道明樱心里有忍足。这样以后明樱和忍足也无法再“有什么”了,不然明樱就会被顶上脚踏两条船这种风口浪尖,因为她说喜欢别人却又和前男友有牵扯。忍足却无太多影响,因为本来就是明樱先提出分手的,忍足念旧情的个性只会带给他更多支持和呼声。英子也将显得更令人同情扼腕。甚至simon的支持者也会因此更加讨厌明樱。
真是好手段。一刀了断了明樱和忍足将来所有的可能性。让明樱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要事先想清楚,下一步有可能就是万丈悬崖。忍足就算再留恋也无法再有动作了,他刚才站在外面听见明樱的话一时受了刺激,等到平静下来也能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他是英子现任的男友,更多的会为英子考虑,不相信她有意这么做,只知道从今以后明樱真真切切要成为过去了。
浅川不愿意把英子想得那么坏,也许没有这么多揣测,英子只是忍耐了很久想问这一句话罢了。只是考虑得不周全才当面直截了当地问了罢了。只是明樱为什么要那么回答?虽然问题咄咄逼人,可是回答起来仍然有转圜的余地,就算模棱两可也好,不必那样直接正面的。浅川写着写着一用力就把纸面给勾破了,轻轻地嘶了一声。明樱递来修正带,她接过的时候眼光里含着垂询和疑惑,而明樱只是点了点头。
英子还没回来。忍足和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那棵樱花树顿时成了他的禁忌,他很无言地走过去摸摸它的树干,英子不知道明樱当初是在那里和他告白的。也是在那里提出分手的。
它该是见证了很多分分合合了!
忍足眼底往事潮水般汹涌而出。
“我准备了礼物给你的,今天是我们恋爱壹周年纪念日嘛,你今天会给我礼物吗?你说亲手画的礼服稿子,请人定做的呢。”
“礼物……”她想起抽屉里那沓不知干什么用的精巧画稿。
“你是同意了吗?太好了,去年今天,你就是站在这里向我告白的,还记得吧?”
不知不觉她已经跟着他到了学校花园最大的樱花树下面,五月下旬,樱花开得好漂亮,她是选了这样一个好地方去告白的吗?
……
眼前是一年前的早上。
她等在学校花园里最大的最漂亮的樱花树下面,满心忐忑。脸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她捂住双颊低下头晃了晃脑袋,不可以再想下去了,他怎么还不来啊。结果一抬头,看见他和迹部景吾一起走过来。讨厌,迹部已经发现她了,估计猜出来她要干什么了。
……转身看着他含笑又一本正经的眸子。
这一刻太重要了……她要用力记下来。
她说:“すきよ,好き。”
……
“明樱,你怎么不说话?”他低下头看她。
“我们……分手吧。”从未想到过,一生最后一次说出这句话,不是在浅川走掉之后她去向Simon告别,而是在这样一个好地方,在这样一株如此盛放的樱花树下,在一年之前她和面前这个俊秀的男生告白的地点。
……
忍足脸色变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别开玩笑了,明樱。你总是在紧要关头说笑话。我在说正事呢,放学我来接你……”
她多想替一年前那个告白的女生应一声“好”!
可是不行。她不知道原来,真心说出这五个字,凡是依依不舍的,都会如此艰难。
“我们分手吧。我是说真的。”
……
一次放学后英子和忍足约会回家。两个人手拉手,不说话,一人一杯冰饮。
英子在手机上写:如果浅川放学没事的话我有时候也会和她一起逛到这里喝饮料,这家店是她推荐的。
忍足笑笑。明樱以前也给他推荐过这家店。
惯性是可怕的,他还是不自觉地点了以前常喝的味道。脑海里还悄悄地担心过万一看到她在这里出现,发现他和别人手拉手,她会怎么办。答案是他不得不给自己一个自嘲的笑意,把话说得那么彻底是她。她也不可能在这里出现……她受伤了,而他怒火中烧。
……
你发现你的生活里处处都有那个人的痕迹。
那天以后他开始排斥“樱”、“樱花”这些词汇,甚至“设计师”、“A组”、“前女友”都会刺痛他的神经。他极力避免看到它们,可遗憾的是,这些字眼实在是太常见了。
……
他已经开始解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听见这话,了不起地说:“我要把我的心送给你。”
“不要啊!”她嘶声力竭地尖叫,手一挥,想把他的手从心脏的那个洞上打开。
一睁眼,一件衣服从膝盖上飘落到地上。她错愕地看到确实有一只手被她打开了。
她突然出乎他意料地把手探上他胸口,一秒,两秒,直到他满脸尴尬地对着周围人疑惑的眼光。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把你的心挖出来了,我吓了一大跳,你知道吧……”
脑袋却被摁住了,贴上他胸口,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原来你还会梦见我啊。”
他没准备告诉她,就算是做了个噩梦,他也觉得挺满意的。他有点自欺欺人地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老话还是宁可信其有的。这么说来,他也算占据了她24小时里的一小部分了。挺好的。
……
明樱在花园那里等浅川,低头玩手机,鬼使神差地抬头,看见忍足经过。他也看见了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发现他非常柔和地朝前方一笑,那里有等着他的英子,转回来对她说,“再见。”
“拜拜。”她握着手机挥挥手。
他颀长身影渐渐消失在林荫道上,直至不见,不见时她才知道自己望得头颈发酸,眼睛发刺。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给了她一个再见的许诺。
……
明樱被滂沱大雨折腾得快要发疯,已经将近二十分钟了,什么人都没有。
猛地回头,一把黑伞映入眼帘。忍足侑士收了伞,抖抖上面的水珠,看了她一眼。
“我只是担心,会不会有傻帽没带伞又没处去。”忍足侑士拎起地上的书包,“刚才干嘛不走?”
……
浅川不在线,明樱在MSN上对着灰色的头像认认真真打了很多字,她感觉如果浅川在线她会写不下去。
浅川上线后看了看,说的就是明樱今天的遭遇。
“忍足侑士为什么找过来呢?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你们现在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都没什么关系了为什么还处处想着你呢?”
都没什么关系了为什么还处处想着你呢?
……
忍足每隔几分钟就去看看那个显示为【脱机】的灰色头像,她是隐身还是怎么?每次守到很晚都不见她在线。一直在隐身吗?
明樱想着,要不我也上线一下下好了。就上线一下下。他不会注意的。
……
忍足侑士回到电脑前,似乎看见明樱刚才在线了,他揉了揉眼睛,这下她又不在了。错觉。他摇摇头,关机。
明樱看见他下线,终于放心地浮出水面。选了一首《雪之华》播放。
……
英子抹了把眼睛道:“我这几天也好担心,也不敢来找你,但是我忍不住想来问你了。明樱你要告诉我实话,你想不说也可以的,但是你要告诉我实话。你喜不喜欢simon啊?”
……
明樱说,嗯,我喜欢simon。
……
英子踏入花园的一条小径,已经不再垂泪。忍足凝视那棵樱花树。她真的很残忍,他以为时隔多日他已经好了,其实还是很疼,和当天新鲜的口子一样那么疼。他以为交了很多女友就能像酒精一样麻痹他的五感,迟钝他的痛觉,其实镇痛剂过后那点痛依然清晰的。他时不时就会痛得叫出口,醒过来。他以为他交了那么多女友哪怕他只有一点点的遗忘,她也会有一点点的不快。可是她好好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给她打了电话互诉衷肠,他说了要她给个解释他不想不明不白就分手。可是她一点也不在乎。她没有再交男友,比起他的滥交,她好像在认真思考,正是因为没有第三者诸如此类的诱因才显得这次分手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是真正的分手。可是说喜欢他的是她,说喜欢别人的也是她。
她到底好在哪里?他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也许失去了才知道珍惜!那么多次和平分手都没有落下话柄的忍足侑士居然被女友首先提出分手,他是不甘心了吧。因为太不甘心了,所以一定要个说法。因为要不到说法,所以他孩子气的做一些刺激她的举动。可她不为所动。他也渐渐明白那种曾经在握如今假手他人的不甘,原本是冰块抓在手心里,越是知道它在融化越是抓得紧,于是手心的高温越是让它消逝得快,渐渐地就变成了水。渐渐地就会蒸发在空气里。渐渐地他就一无所有了。忍足镜片下的眼睛剧烈颤抖,他头一回感觉到失去让他强烈地不安。
Simon究竟是什么人?他和明樱才见过几次面,就算他对明樱一见倾心,她也不该……要不是她背对着他,他真以为她是故意说那些话来刺激他的。不过,她说什么与你何干呢,忍足侑士泄气地想着,就算只是为了她自己解围而说的,就算是开玩笑说的,就算是让英子放心而说的,那也不代表什么……尤其是不代表她对他旧情未了。忍足侑士你还真是会胡思乱想!就不许她真的对simon有意思么?
英子从小径那一头走过来,手背在身后,忍足不知何时握紧的双手松下来,看见她,他竟能暂时遗忘一些曾经。
明樱安稳地记笔记,做练习,比谁都正常。老师什么也没看出来,按部就班地上课。山下连真看见她的样子有些失神,不知火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同桌山下原来对明樱有意思的,可惜亲耳听见明樱说喜欢那个外国人,现在受挫很厉害吧。不知火对那个叫simon的交流生没什么好印象,说出来的话不知道几句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中文课上他和浅川讲了什么,但是周围人都猜是在打听明樱的消息,浅川也默认了。就凭这几句话就断定他喜欢明樱也太草率了!虽然还有很多别的表现,他是真的在各种手段接近明樱。但是!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男人!可是明樱不还是喜欢上忍足侑士还主动表白了么,当年震惊全校的事件。说来忍足也很无辜,接受明樱之后两个人是很受追捧的校对,最后明樱又突然提出分手了。现在忍足找到新生活尘埃落定,明樱一度沉寂下来,没传出绯闻过了。在不知火眼里,simon和以前喜欢明樱的男生没两样,但是这回偏偏明樱就说喜欢他了!女生的心思真难明白。不知火一边听讲一边想,还好浅川没有这样。
英子已经平复了心情回来了,她已经把签名档改掉了:走出阴影就是人生赢家,走不出就是神经病。
做赢家还是神经病呢?
英子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么深刻的问题,考虑了一会居然什么也没想出来。可能是和迹部景吾这种同桌坐久了的关系!她的世界总是很简单,唯有忍足侑士的接近会荡起涟漪,那不是一潭死水,而是真正的寂静。
听到明樱亲口承认喜欢simon,她是不是该放心了?忍足带着她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没什么表情。她也不想去猜他心里在想什么,总之听见明樱说喜欢别人他肯定笑不出来就是了。其实她也没有笑出来啊。她跟在他身后去了那棵好大的樱花树下面,他好像很怀念什么。英子从来不会刻意去想他在想什么,一来猜不出,二来对于改变他的想法这件事她总归无能为力。只是什么时候他可以完全放下呢?她只是很想带给他新的回忆,真正的恋爱而已。
【贰】
这一天的余下时光似乎都是留给人回味的。Simon没有申请来听的课程,明樱说完那句话之后也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作为对英子的问题的回答。浅川已经做好决定了,所以只能义无反顾。
放学时忍足会来跟英子一起走,浅川的东西也理得差不多了。正在等明樱,明樱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浅川帮我看下,垃圾短信就删掉。”
她手机不设密码,浅川随手打开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就看见一条炸弹似的消息:我是simon,放学想请你带我走走。
浅川中文课上已经存了simon的号码了,他问她怎么样接触明樱才好?
浅川把手机举到明樱面前,她看完动作顿了顿,然后接过手机回复这条邀约说,你在哪?
然后她走到教室窗口,看见他站在楼下,单肩背个包冲她招手:“Hi~”
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耳朵,上辈子他第一次短信邀约来找她的时候,问她在哪?她说在市立图书馆。他一个外国人自己摸了过来,虽然拦出租很方便,可是具体怎么在她站在一排书架下面随手翻《中国通史》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对面,透过被抽出的书露出的空隙向她打招呼的,她就不清楚了。
他找得挺累的,图书馆里冷气开得那么足还是满头大汗弯腰透过书架对她说:“好厉害,这本书有十册。”
现在,他单肩背包站在楼下,一手向她打招呼,一手夹着书:《中国通史》。那本绿色封皮厚重的书她看一眼就不会认错。
明樱向浅川打完招呼很快就下楼之后,忍足来找英子,并且对迹部说,一起走吧。迹部点点头,看浅川。
浅川刚才看到那个颀长身影出现在楼下的时候就笑了。明樱肯定逃不过他的,他黏人的功夫好厉害,不过每次都拗不过她。
中文课上,Simon看着明樱在前面一个人坐着翻中文书的背影,话却是说给浅川听:浅川桑,你是明樱的好朋友,我希望我的诚意可以打动你。最后看着她,正经又严肃,和上辈子那时候一样。浅川最后问了一个那时候就问过的问题。
Simon回答了。空气凝滞下来,浅川沉默后莞尔,然后回答了他。
当时浅川问,如果将来有一方变心,你会怎么办?
他当时异常严肃地说:讨巧地说,如果我变心,我不会骗她。如果她变心,我也不会放手。直接点说,没有人比我们在一起更相配,所以上面说的不会发生。
Simon,你可知道你那直接点的说法更讨巧,就这样浅川就认定他们俩该在一起。
这一世她又问了一次。他回答,浅川,你相不相信,我总觉得我和她上辈子就认识了。他放下了平时司空见惯的吊儿郎当,习惯挑起的眉毛此时也只是英挺地板着,嘴角紧抿,曾经深深吸引明樱的天空蓝现在又真诚又纯粹,只是深了几个色度变得像大海——他真的和原来的simon一模一样,除了这个世界的他才刚刚遇到明樱之外。他们早就该相遇了。如果面前这个男人知道他和明樱有那样一段过去,他会怎么做?见到这个不知道过去却和过去如出一辙的simon,浅川终于相信也许很多事情真的是上天注定的。
她鼻酸,然后莞尔道,我相信。
天涯海角,相随。海枯石烂,相随。
天荒地老,白头偕老。
Simon站在底楼等她,单肩背着包手里还抱着书。见她下来,挺委屈地说,你们学校真绕!我从图书馆差点走不回来。
“你这么路痴一个人来的?怪不得。”
他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路痴的?”
“……猜的。”
难为这个路痴上辈子怎么在市立图书馆那么大的地方找到她的,何况还是文化历史分类那里,一般找女生的话都会在言情小说那里找起才对。莫非他悄悄在她身上安了GPS?可是为什么后来帮她去负一层买东西的时候她还是留在原地他却找了半个小时?
回来的时候冰饮料外壁液化的水珠都流完了,也不冰了。她这才知道他路痴,所以更莫名其妙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心有灵犀呀,心有灵犀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就和你心有灵犀了啊,你是随便摸上来走到哪找到哪了吧?”
“嘿嘿,这就叫直觉。”
他们声音低低地在书架后面争论,幸好这片地方人不多,不然早就招白眼了。她捧着找到的书随便找了个座,又把书搬上桌:“你又不来看书,再找本书自己找地方吧。”
她钻下书桌去找电源给手机充电,摸了半天才插进去,又怕扯到同桌几个联网打游戏的初中生笔记本乱糟糟交叉的线,环顾了一下怎么退出去才稳,然后一抬头,看见他的手罩在她头上方。
她退了出去,他也站起来,她对面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满桌的人都明白他们俩是什么局面,都微笑着看她反应。
明樱头顶有些刺痛。卤门,婴儿头顶前部中间骨头未合缝的地方。听老人家说,卤门合缝合得晚的孩子都聪明,她是一岁半才合缝的,当时爸妈不相信那种旧观念,但是一岁半才合缝确实算晚了,怕她真出意外,还担心了很久。卤门合缝晚就聪明的说法未必是真的,但是保护好婴儿的卤门很重要,听说小时候曾经爬桌子底下突然站起来磕过一次,头盖骨没长好的时候确实容易伤到大脑,不过那时候她卤门已经长好了,磕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磕到脑袋的痛觉还是在的。明樱看见他刚才笼罩在她头上的那只手,有些别扭地坐下了。他难道还把她当成头顶没合缝的小孩子吗?
他只是笑笑,从一摞书里面抽过去第三册的中国通史。她站着看了一半第一册,现在打算在图书馆里看完前两册再走的——这个路痴怎么心思这么明白?直接就拿了第三册,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看见她疑惑的眼神,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用一个经常看见的词叫做人畜无害。
有时人畜无害的笑。大多时候不可一世的笑。和她在一起时天空蓝的眼睛。愤怒悲伤时深邃的眼睛。离别的时候,他海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笑得比哭还凄惨。
这家伙……上辈子到这辈子。阴魂不散,一直阴魂不散直到现在。
“你真的一眼就猜出来我是路痴了?”他不依不饶地跟着她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问。
“嗯。”
“我鞋带松了,帮我拿书好不好。”
“……”她瞪了他一眼,接过书。
中国通史,第七册。
“为什么是,第七册?”
“啊?”他很快系好一边的鞋带,又系起另一边的,“因为我第六册看完了啊。哈哈,上次在图书馆看到第三册就借回来了,发现看得懂,然后一直借到第七册。你们图书馆为什么这书只有一套啊?”
废话,日本学校的图书馆,要那么多套中国通史干嘛?就算懂些中文的也不会一开始就借那么长篇的历史书来看。
她默不作声把书还给他,他说,“谢谢,不过你要带我去哪啊?”
“各回各家啊。”
他很遗憾地说,“不是约会啊?”
“今天没空。”
他好像觉得她答应了什么似的,很高兴地讲,“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想去哪?”校门口就要走到了,人越来越多。
“你带我去哪都行,不过我想吃好吃的东西。”他调皮的眼神一凛,很正色地向她告别,“bye..明天见~”
忍足侑士这种时候一定会说,再见。Simon却会说,明天见。
她又莫名其妙地想,跟忍足侑士有什么关系?
明樱坐在书桌前,作业还没写完,她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因为心情不一样,她反常地把MSN调成在线。她再也不想隐身了。
因为某个人而隐匿的心情……消息提示,simon添加她为好友。
她把他放到校友那类去。
为某个人而现身的心情……
好奇特,昨天还觉得隐身是天经地义的,今天就觉得应该24小时挂着才对。
……
其实故事并不怎么复杂。只是三个人之间的事情。
只是从来没有人知道罢了。
她一直以为喜欢是不会变的。就像A喜欢B,就算C再好,A也不会喜欢C。
可是这个A很傻,居然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欢谁。
B是A从小认识的。不能算青梅竹马,但也混得脸极熟,彼此优缺点长短处都了如指掌。B很优秀,A好胜心也强,两个人一直在争高下,A觉得,没有什么故事比爱上自己的敌人更糟糕的了,写出这种故事的作者一定是脑子进水了。A和B如果是敌人,A必定是要喜欢C的。所以,对颇受欢迎的B一直蛮不屑一顾,东挑挑刺西挑挑刺,经常注意他的行为举止说话方式做事风度,稍有不完美她就可以背地里批评半天,不是小肚鸡肠,而是生怕别人以为自己和他惺惺相惜——这个词语从嘴巴里蹦出来的感觉真不好受。
而B对A没什么好话。被挑刺儿多了,他的举止愈发完美无缺,于是两个人一直斗来斗去其乐无穷。直到C出现,在A眼里简直是完美的化身。
这就叫喜欢吗?觉得他细心又体贴,而且会照顾人,也不凶也不蛮横,没有不尽如人意的缺点,比方说太自矜,比方说太以自我为中心。多完美,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分手后的前女友从来没有说他不好的,该不问的从来不问,还会在伤心的时候变着法子安慰你——除了喜欢叫她学妹之外,毫无缺点,简直perfect。
OK。她告白,她承认,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于是他答应了。就一年多而已,他把男朋友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生日送惊喜,她收了礼,也想回礼,于是设计了精巧画稿向做一套最衬他的衣服。这就是恋爱了吗?从来没有吵过架,他一直任劳任怨,他送礼她会很欢喜,他生病她会很担心——那天看见一个女生向他告白被婉言拒绝,她心里是什么感觉来着?
睡前、早起会想起他;上课、休息会走神想他;有异性靠近他自己会不满;看见他和异性说话会不高兴;看见他不在会突然失落,想起某件曾错过的事情心里会发酸……如果以上每一条都符合你的心理,测试结果为……
她每一条都有的。
可是,怎么不是C呢?想起来的笑容和背影,吵过的架和争执得面红耳赤的问题…怎么都不是C呢?
怎么都是B呢?
……
只有她自己知道,原本的明樱似乎喜欢上两个人。迹部是一直若有若无的少女情结,忍足则真实化了那种感觉,难以割舍。但是对忍足说分手时会痛,然后看见迹部再无别的遐想,和小林的争斗也仅仅限于工作上的——医院里那个意味深长的梦,醒来看见真实的忍足真实得让人落泪,全都指向一个结果——因为知道小林喜欢的是迹部所以莫名地心定,看见英子时总有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泛上来,除了对迹部已经放下了过去的那种情怀,真正开始面对忍足,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分手是为了重新开始。结束依恋着迹部的藤堂明樱,开始真正喜欢上忍足的藤堂明樱。为什么她要这么做?迹部总有一天也会尘埃落定,到时候不是顺其自然了么?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 ……
明樱视角。
忍足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望着我。
这一眼包含很多东西,我来不及一一读取。这一秒钟我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到最后电光火石只剩一句话。
我把这句话憋在心里,准备扯出一个笑脸朝他微笑一下,谁知道他先转过去了。
我很无语地把脑袋别回来,浅川,这家伙咬着筷啧啧有声地朝我感叹说,“忍足那一眼杀伤力真强。”
废话,不然怎么叫电眼。
……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只想到一句话:我发现我爱的还是你。
是她爱得矫枉过正,要给两个人一条出路。是不是她太贪心?她知道有错,已经尽力去弥补了,她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自己让忍足侑士快些走脱那个再也回不了头的岸。反正,他喜欢的人不会回来了。反正,她喜欢谁对他来说不重要。反正,事已至此他和英子不是已经很幸福了么。反正,没有回头路了。
她也想过解救自己。她转换兴趣忘掉以前想要变成一个不一样的人,明榆说她越来越奇怪了,小林说她斗志比以前一半还不如,鹤见莲房都懒得跟自己作对。试图放下心事重新开始,结果却是整个人劈成两半都丢不掉那些想丢的东西。看见他不断交女友她以为心会慢慢冷却,一点点习惯隐身终于可以放弃没出息地搜索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她以为她一点点的改变是上天的厚赠,每一不在想他的分钟都是濒临渴死的人嘴边的一滴水,喝下去就有力一点,冰冻三尺终有一天心都成茧不再反抗就可以解救她逃出生天,结果发现自己错的离谱。那只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梦里的那块面包,是画饼充饥以为自己可以饱了,是画地为牢以为自己不想动了。不仅救不了命,只能在死亡时给嘴角带去一个原本重逾千斤的弧度。
据说穆罕默德有一次指着远处的大山对周围的教徒说:“我只要念几句咒语,这座山就会移到我面前来。”谁相信?果然念完咒山还在那里,教主就跑到山跟前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山不就我。我去就。如果山在我无法企及的地方?刻骨铭心自以为已经成为曾经沧海,可如果沧海还会回来。是上天指了条明路还是开了个无情的玩笑?就算是毒药也认了,这毒药如此甜蜜,给人错觉。
没有后悔药的世界曾经是一片清明的痛苦。幸好,一切都将结束。Simon重新出现,哪怕不是原来的simon,她也做好准备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去爱他。她选择相信,这是上天给她的出路,幸好不算晚。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