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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波塞冬 ...

  •   我对波塞冬一直有着深重的歉疚感。
      这件事要追溯到十二年前,也就是我发现自己原来从根子上就跟“人类”这个定义有莫大偏差的时候。
      八岁那年我坐游轮自斯里兰卡出发,过阿拉伯海一路向西,漂过摩西走过的海洋,进入那一片冬日温暖湿润的地带。
      其实上船前老板信誓旦旦同我说苏伊士运河吃水太浅,他要带着货物环绕非洲大陆再带着一身古铜色皮肤去北欧泡美女,不过索马里当地居民对于过路船只实在太过热情,所以最后我们可以很顺利地漂过苏伊士了。
      大叔蹲在我面前说,小家伙长的很漂亮啊。
      漂亮的小孩不该离家出走,他叼着最后一根烟卷,却没有火柴:让叔叔来好好给你上一课吧。
      通俗点说,大叔他认为我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死小鬼偏巧生了张好脸蛋正好可以卖掉补偿他的经济损失。
      我坐在围栏上上对他乖巧地点头,说,我要去看看雅典的卫城。
      从海上看就行了。我诚恳地补充。
      小时候大概被保护的太好,从帕米尔雄鹰盘旋的雪山到圣域古老的十二宫,老师在迎接死亡前都不忘把他不成器的笨学生交托给那个据称会成佛的金毛死小鬼。
      我读过很多叵测的诗篇,却始终不曾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不过我尚未靠近希腊,船便莫名其妙地翻在地中海里。
      真的是莫名其妙,晴天丽日和风爽朗,碧蓝的海洋忽然之间波涛翻涌,怒吼的浪涛遮天蔽日,我甚至没能及时用念动力逃开。
      那个时候,我大概心里多少有点,算了能逃到哪里去呢,这样的念头。
      再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深邃美丽的蓝,不认得的鱼类优雅的在苍穹滑过,有个穿希腊长袍的男人盘腿坐着毫无形象,欢乐地举起一只手冲我打招呼。
      此情此景,我连史上最经典的那三个问题“你是谁”“这是哪里”“你是什么生物”都没能问出来。
      当然第三个问题需要对应合适的时间地点,但当时第三个问题才是最为关键的那个。如果将答案对号入座,倒也十分的简洁明了:
      波塞冬、海底神殿、海神。
      我一直认为带着三叉戟的海皇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眼放狼光身高两米的巨汉,但他本人,不对,应该是他本神还是十分有回头率的。
      十二年后的米罗和他有着三分的相像,只不过波塞冬的眼神明亮没有焦距,米罗的眼睛却比安达里士还要锋锐,连死亡的迷雾也可以穿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你见过我流血吗?”我问沙加。
      他摇头,发丝在仅仅点燃了一盏灯火的夜色中带起金色流沙的幻影。
      是的,他从未见过我流血,我自己也没有。
      白羊座的绝技以精神技能见长,我幼时做的最多的,是与沙加一起冥想。不过他在思考世界的本质,我在触摸世界的灵魂。
      所以他是个神棍,而我是个笨蛋。
      其实只要水晶墙和瞬移在,我就比任何开外挂的主角都更擅长以逸待劳。更何况老师总说我还太小,那些暗色的,鲜血淋漓的事情,他从不让我去做。
      圣域的训练生不无嫉妒地说,白羊座实在对帕米尔一族青眼有加。
      他们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族人,创造了白羊座。
      而后传承至今。
      话又说远了,总之那天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血,在被浪头拍进海里时被甲板的碎片割伤了额头,蓝色闪着微光的液体在长发上沾染的斑斑点点。那是一种,十分温柔,十分美丽的光彩。
      自称是我叔公的年青男人笑着说,亚特兰蒂斯果然多产美人,他那侄女实在生的好眼光。
      亚特兰蒂斯?
      那片超脱时光,令众神也为之敬畏沉入海底的美丽陆地,是我与族人们最古老的乡愁。
      波塞冬说起我的母亲,赫拉与宙斯的小女儿芙尔忒拉,在勒托女神的诅咒下,紫发紫眸的小公主冰冷的肌肤下流淌着奔腾嘶吼的提坦荣光,她手指尖流泻的星光,自奥林匹斯山一直飘摇落至亡者沉默的国度。
      后来她遇见帕米尔高天下温柔的少年,他们的爱情如雪莲花般掩藏在冰雪中,有剔透的形状与淡然的清香。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那个孩子血缘乱到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小弟说这样不行,芙尔忒拉把她老爸你外公踹翻倒地,跟你爸私奔去了。
      表情无限神往地叔公拍拍我的肩膀,说,如此壮观的场景当年无缘得见,日后我若是打算同样殴打那未曾谋面的外祖父,一定记得把他先叫过去现场参观。
      “我还是没听出你哪里亏欠他了。”沙加看着我。
      我喝掉半瓶啤酒,冲他摇手指。
      这个金毛死小鬼和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吵,可是别人说我坏话的时候他就受不了了,一定要摆事实讲道理说到对方想要撞墙。所以我也没指望他听出这里面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从一开始,我就欠波塞冬一条命。
      虽然他不搞临时海啸我也不会被普通人怎么样,但说到底,都是他救了我。
      鉴于神只要不跨过斯堤克斯河就不会消散,这份人情我大概直到宇宙毁灭都还不上了。
      后来我乘船环游北大西洋,从新大陆的东岸再次潜回海底神殿。
      只不过这一次,我想要从海底神殿深不见底的最深处,一直下潜。
      直到阿格隆河哭泣的灵魂缠绕满身。
      “沙加。”我很认真地把酒瓶子捏成花的形状,瞪着一双眼睛看他,“跟冥界打架的时候如果碰到潘多拉,下手记得轻一点。”
      我对KIKI说,冥界与人间是相互憎恨的瓦尔德拉达,这句话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人类总在寻找他们不曾踏足的地带,冥界却连张地图都没有。
      我是说真的,在我说这件事之前,上至我的叔公哈迪斯下至一百零八魔星,完全没有谁想起过这么大的地盘,终归有人要迷路的。
      沙加开了另一罐啤酒,说,难倒此后冥界就开始绘制地图了?
      我有点郁闷地回答他,才不是,哈迪斯直接拉了几个死到冥界去的科研人员,开发GPS定位了。
      不要打岔,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完!
      沙加喝了口啤酒,安静下来。
      我在冥界四处行走,想要再见一见我美丽的老师。
      可是冥界太过昏暗,我走来走去,始终徘徊在阿格隆的河岸边。
      如果看不清夜晚的道路,就应该点一盏灯。
      所以我站在阿格隆河岸边突出的石头上,使用了星光灭绝。
      那是我从七岁到二十岁之间唯一一次使用小宇宙,不过我的星光在照亮冥界万载漆黑的天幕前,先把独自一人在阿格隆河边追思亲人的潘多拉给砸的重伤。
      幸好冥界有哈迪斯的结界,圣斗士的小宇宙只能发挥十分之一,年幼的潘多拉小姐才能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然后米诺斯赶过来,带我去见圣域最大的敌人,总是坐在帷幕后的冥王,哈迪斯。
      那一年我十岁,直到十三岁,我才从那里离开。
      走之前我对哈迪斯说,我要走了,要不要临别礼物。
      我那个睡觉大过天的宅男绘画爱好者叔公说,好久没看星星了。
      于是在阿格隆河当年我砸伤潘多拉的地方,我用不是小宇宙也不是念动力的力量唤来了光芒。
      我那样准确无误地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虚空中飘荡,璀璨的光芒直冲天幕,亮得像人间正午十二时的太阳。
      冥界的土地何其辽阔,总有照不到的地方。但我想,虽然只有一瞬,终究是有光存在的。
      就像死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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