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轻罗小扇

17、登基

　　卯时未及，一干女官就端着捧着大典所需的凤服配饰物，风风火火得把沐涧凝绣房的木门拍得啪啪作响。
　　所幸沐涧凝早已转醒，她赶忙起身开了门，也免得好好的一扇绣门惨遭了门外之人的“毒手”。
　　门才敞开，垂首的女官陆陆续续如鱼贯似拥了进来。
　　“参见王爷，奴婢奉女皇之命前来伺候王爷更衣梳妆，女皇还吩咐，王爷需在辰时三刻前往凤耀殿接受女皇册封及百官朝拜。”领头的那个年纪稍大的女官身着褐色衣裳，深棕色腰带束腰，显得颇为干练。她谦逊得带领众人跪在她前头，木涧凝扫了扫她身后那些礼盘上的物件儿。闪得她眼疼，奢华的金饰玉器，每一件都细致华美，就是她这外行看来，也明白都是些精铸细雕之物。
　　“都起来吧。”
　　“是。”

　　接下来，沐涧凝都被要求一动不动得坐在梳妆台前，不过虽然身子不动，眼睛却无聊的跟着那个女官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溜溜转个不停，边看还边感叹起技术的纯熟，不愧是内宫里派来的侍女，简直可以赶上首席名牌化妆师了。
　　才几刻工夫，她们都功成身退得齐刷刷退出了屋子，要是把时间给了紫苏，估计也只能梳理个发髻了。
　　沐涧凝捏起下摆，起身望向那面她特地命人定做的全身铜镜，虽然没有现代的铝镜照得明白，可也勉强可视。

　　镜中的自己，或许也不能称之为自己了，因为她只是附在这身子上的一个灵魂罢了。就如明澄所言，她的一切都是天意使然，既然如此，她除了努力适应，去成为这里的沐涧凝外，又能如何？向苍天挑战？她没有如此不知量力，也许是宿命论的老妈影响了自己吧，她始终是个相信天命所归的人。
　　也许，她也该认命了吧……
　　这身子的主人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云髻雾鬟，娥眉青黛，白皙芙蓉面。就算是丢在在现代的大马路上，回头率也定是和她成反比的。
　　她原先的乌发被女官精心打理成了一个环形发髻，听那女官解释，此发髻名为：九鬟仙髻。
　　听这名儿，敢情梳了这个发髻，她也成了天界的仙女了。
　　发髻四周星点般插了些或大或小的金簪玉饰，右侧一支黄金珠玉的凤型步摇，上有垂珠，由钗垂下，看上去极似流苏。
　　沐涧凝孩童心性顿起，瞧着镜子，螓首轻摇，见那步摇来回摆动，不时发出簌簌的声响，忽觉有趣，不禁嗤笑了声。

　　身上的凤袍与女帝身上的有些许不同，但是腰线上的巧妙收拢，贴合着腰身，既突显了女子的妩媚，明黄的帝袍款式也平添了不少霸气。

　　不知道为何，沐涧凝忽然觉得紧张异常，原先对自己的怀疑也像洪流般一股脑得涌上了心头。她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真的可以担当这个重任么？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了想偷偷逃跑的念头。

　　突然门板吱啦响起，沐涧凝没有回头，猜想定是那装神弄鬼的小丫头，便道“紫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没有得到回答，她疑惑得回头，望着眼前这个身形陌生的婢女，“你是……？”
　　那名婢女始终害羞得低着头，声细若蚊“时候不早了，我……我是来请王爷去凤耀殿的。”
　　沐涧凝即使疑惑于为什么不是紫苏来提醒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这丫头片子喜欢热闹，估计这会儿不知跑那里凑热闹去了。
　　“我知道了，那我们走吧。”说着也不多为难，她率先踏出了房门，步伐还未收回，看到房门前空空如也，她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她刚想回头瞧瞧那婢女跟上来了没，却被身后忽然探来的手蒙住了口鼻，一股化学气味，沐涧凝的意识渐渐消散，身子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心道：遭了，肯定是□□。
　　不多会儿，沐涧凝全无意识得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沐涧凝悠悠转醒，她吃力得撑起眼皮，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如夜，她才想撑起身来，被束缚得感觉随着不甘的蠕动传来。回想起昏迷前的种种，沐涧凝也明白定是那名陌生的女官把她绑到了此处。
　　好在只是双手被缚，不过沐涧凝也晃悠了许久才得以起身，四周的混沌黑暗，让沐涧凝心里不禁直发毛，她迟疑得挪了两步，无助得感觉顿时泉涌上了胸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怎样才可以逃出这里。沐涧凝颓然蹲下身，脸颊紧贴在膝盖骨上，恐惧，不安，像周围的黑幕一般无形得笼罩着她，淹没着她。
　　忽然，外头传来了低低得谈话声。沐涧凝止住了才要落下的眼泪，凭着声音渐渐往声音出处靠近。
　　声音压得很低，听不仔细，但是依稀是个男人的声音。
　　回应的女子声音比男子要响亮了许多，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激动“放了她？那她一出现，今天的事儿不都白费了？”声音很熟悉，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沐涧凝也明白了个大概。
　　男子像是劝说着什么，那名女子的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渐渐听不清晰了。
　　沐涧凝默默得蹲坐下来，这些她早应该知道的，不是么？她早该猜到，一切不会这么顺利，自己平白得到这份“殊荣”，怎么会不引起他人的眼红嫉妒？

　　好半晌后，忽然左前方传来门锁碰撞的声响，木门吱啦了几声缓缓打了开，金色的光芒纷纷挤进了黑漆一片的屋子，刹时刺眼极了。
　　沐涧凝眯眼起身，门扇微微阖上了些，她才从刺眼的阳光中回过眼来。
　　可是还没等她瞧清楚状况，自己就被两个身材颇为魁梧的女官按倒在地上。沐涧凝瞬时呆若木鸡，慌忙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另一个女官利落得把手里端着的铜盆搁在了她的右侧，自己也跪坐在铜盆的另一边。
　　沐涧凝本能得挣扎，却丝毫不得动弹，“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女官个个面无表情得齐齐盯着她，没有说话，手上却一点都没有松劲儿。
　　沐涧凝心底充满了恐惧，她仍然死命得挣扎扭动着身子，可是女官们像是铁烙一样，紧紧得禁锢着她。
　　突然，沐涧凝脸上被蒙上了一张被井水浸湿了的黄表纸，纸张冰冷得紧贴于脸颊额头，服帖又平整。
　　女官们的脸顿时朦朦胧胧起来，仿佛都蒙上了层昏黄的雾气。
　　没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张张的黄表纸渐渐覆盖上她的面门。女官们慢慢都看不见了，沐涧凝艰难得眨了眨眼睛，鼻下充盈着纸墨特有的味道，被湿湿得纸张贴着，蒙湿压抑得难受。
　　沐涧凝勉强得张嘴，却只吐出了些模糊不清的音节。恐惧像是被气体撑大的气球般不断扩张变大，笼罩了她所有的神志。

　　女官的动作依旧持续着，沐涧凝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胸口像是被压上了千斤重石一样，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她的四肢开始断断续续得抽搐起来，两边的女官更加使劲得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呼吸艰难起来，脑海里的意识慢慢得都溃散成丝，沐涧凝不住得张合着嘴，本能得想夺取最后那一分一秒的生机……

　　就在此时，门砰一声被撞开，两旁的女官都被吓了一跳，慌忙得站起身来望着门口被金色光芒笼罩的来人。怎奈光线刺目，还没看清楚是谁，就被一冲而上的来人手刀劈昏了过去。

　　“凝儿，你怎么样了，听见我说话了么？”声音里的焦急显露无疑，展少棋单膝跪在沐涧凝身侧，拨去她脸上那些糊烂的黄表纸，轻柔得半抱起她，“凝儿，凝儿……。”

　　失去束缚的沐涧凝侧身蜷缩在展少棋怀里，微微颤抖，陆续得轻咳出声，展少棋握紧双拳，回头问着身后的骆允“是谁的下的手？”
　　骆允神色冰冷，他瞥了倒下的三个女官一眼，又转向了沐涧凝旁边的铜盆及黄表纸，摇头“应该是宫外调派来的人手干的。”

　　好半晌，沐涧凝失神的眸子慢慢有了些焦距，她惊讶得望着抱着自己的展少棋，声音依旧细若如丝“表哥，你……怎么会…咳咳…在这？”
　　展少棋把她又扶起了些，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口，“师傅临走前留了个锦囊给嘉若，命他出事之后才可打开，我们等了许久也没见你出来，就前去凤香宫唤你，结果发现你失踪了，索幸嘉若想起了师傅留下的锦囊，我和骆兄才得以及时赶到此处。”
　　沐涧凝半盍上眼休憩，原来是明澄。她苦笑，果然，这还是天意。
　　忽觉展少棋收紧了臂膀，把她紧紧环在了胸前，沐涧凝睁开眼，感觉展少棋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急促的心跳声在两人之间回荡，格外清晰。
　　沐涧凝顺了顺呼吸，双手抚上环交在腹部的大手，“你们不是及时赶到了么，我没事了，真的。”
　　展少棋依旧没有说话，稍长的鬓发挡了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晰他的表情，但微微颤动的手指却轻易得暴露出了他的恐慌。
　　沐涧凝挣扎着转身，托起展少棋的两颊直视着他，“我承认我刚才真的很害怕，可是你们还是来了，我没有死，我很好。你看看……。”
　　展少棋默然无言，他一直一直得望着她。许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神情才恢复了平静。他曲膝站了起来，俯身搀扶着沐涧凝“看看，能不能起身？”
　　沐涧凝踌躇了一下，慢慢支起有些酥麻的双腿，习惯着站立起来。虽然方才惊险的一幕让她几乎直接面对死神的降临，现在想来仍有些后怕，可是至少她现在没事，她不应再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身上，让他们担心忧虑。毕竟，她拖累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直到站了起来，沐涧凝才注意到了一直背对两人伫立的骆允身上，想起先前与表哥的那些话语，她脸色微烫，敦促间，她望见一旁横横竖竖躺着的女官，急忙问道“大典还在继续么？还是延迟举行了？”

　　“你要以这副模样去参加大典？”骆允见她恢复了不少，话语间也不再凝重，至于这些人，待他回去后慢慢审问吧。
　　沐涧凝呆楞片刻，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原先明黄的凤袍上如今占满了淤泥，班驳的黑点更是增添了份落魄的味道。
　　沐涧凝倏然一笑，继而沉静得凝望着骆允“要继承帝位的不是这件凤服，而是我--沐涧凝。”

　　骆允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他微笑颔首，率先走出了这充满噩梦的屋子。
　　沐涧凝定了定神，回头“表哥，走吧。”
　　展少棋意喻深长地凝睇她一眼，也微微点了点头，两人相偕跟上了骆允，朝凤耀殿走去。

　　凤耀殿
　　久久没瞧见新帝到来的众臣原本就对这个突然越位受封的新女帝有些意见，如今登基大典的迟到更是高涨了大家对沐涧凝更深的不满。但忌惮于一直沉稳坐于上位的女帝，于是只得三三两两的炸开了锅。

　　立于女帝右边的易茜望着底下哄作一团的大臣们，大大咧咧个性的她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母皇，她对如此重要的登基大典竟然这么不重视，您觉得她真得适合担此重任么？”
　　女帝没有理睬，神色间的平静让易菲雨与易茜两人看得甚是心凉。易菲雨轻咬着唇瓣，垂下了头，大典忽至的差错让身上的华衣锦服似乎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日过项上之时，底下的一干大臣也按捺不住心里的不满，纷纷上奏取消大典，重新挑选新帝人选。

　　女帝不发一言的高高坐着，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玄武门处三个黑黑的人影上头。待人跑近了些，女帝浅笑着抚弄着拇指上的扳指，示意大家安静。

　　“臣认为既然新帝放弃了继承帝位而未参加大典，那皇上便应重择新帝以替其位。”一名女官大胆柬言。

　　“我并没有放弃继承帝位。”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沐涧凝在众人不住的抽气声中缓缓走来，待来到女帝前头，她深吸了口气，双手交缠，泰然自若得跪了下来，眼神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身后的展少棋与骆允神色各异，却都带着一抹赞许的微笑，定定得凝视着前面人儿的背影。

　　女帝许久才站起了身来，微微一笑“登基大典继续进行……。”
　　沐涧凝抬头，丝毫没有错过女帝身旁两人局促的神色……她坦然一笑，继而低头拜倒,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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