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谴-上》羽如云

3、怪事

　　来人挑了挑两弯柳烟眉，手指小心地抬起，淡粉色的双唇一翕一合之间，将露珠抿到嘴里。尝到露珠的味道，他微微一笑，深璇的笑涡写着十二分的满意。他的肤色晶莹，稚气未退的眼梢上勾着一抹奇异的桃色，眼帘一闭一张之间，朝霞和夜星交相辉映。

　　“暨公子，”一身小厮打扮的叶同气喘吁吁地跑上山坡，见他一手摸开坟碑上的野草，急急过来拉他，嘴里嚷嚷，“这荒坟堆里有什么好逛的？还是快快进城去吧，小心不要碰到什么龌龊的东西。”

　　小公子一伸手，把叶同推开，语气骄纵，“休要你管。”他仔细辨着字迹，朗声读道，“何生。”童稚的声线清晰悦耳，他重复道，“何生，何生，何必出生。”他哈哈大笑，“这人的名字真是好笑，果然就死了。”他笑完，手一撩粉白底子青色绣线的锦衣袍下摆，往前便走。走了一步，又回头看过来，飞斜着一双清澈晶亮的眼眸，脸色轻慢地说，“怎么，又傻了，快走了。”他说完，却淘气地粲然一笑，回头自顾自地走了。

　　他无意间的一嗔一笑，却闪到了叶同的眼。叶同按耐住乱跳的心，紧走两步跟上他，心里却叹了口气，这个小公子，长大了，就是个现成的害人精。

　　叶同跟着他走进皇城，他又开始信步乱走，街上行人在看他，他却并不理会，直走到一家珠宝店前，停了停，就走了进去。他在高脚的圆凳上坐下，对着柜子里看了一晌，就叫人来，说，“姐姐，这个珠子，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看？”

　　店铺不大，只有两人，见他招呼，女店主亲自过来，“小公子要看，哪有不行的道理。”边说话，边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拿出来，交到他手里。

　　珠子通透璀璨，青碧的颜色，十分抢眼。

　　他把珠子拿在手里，随意地看了一眼，两指一拈，拿起那颗珠子，含在双唇之间，粉色的舌头一卷，又将珠子咬在整齐的贝齿之间，他的舌在珠子两边灵活地轻触，一会儿又把珠子吞到嘴里，一会儿又送到贝齿间，他玩这珠子的时候，神色不经心，一手托着下颌，侧着头，抬眼看着女店主，眼若秋泓含情，调如蜜糖浓腻，“姐姐，这颗珠子，送给我可好？”

　　女店主看得心惊肉跳，怕他不小心一口把珠子吞下去，要了他小命，她要心疼而死，“小冤家，你要什么，直管问姐姐要，千万不要这样玩。”

　　他这才将珠子吐出，握在手心里，从高脚凳下轻松跃下，迷离的眼神复又清朗，笑容纯真，“那就多谢姐姐了。”说完，昂着头，就走出了小店。

　　叶同在店外守着，早就见怪不怪，见他出来，跟着就走，连问一句这次要到了什么宝贝都免了。

　　小店的女主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惨叫一声，“我今日是招的什么邪呀？怎么就把这颗宝珠这样子送人了？”她心疼得气也喘不过来，转眼却看到一边正对着她发呆的女帮佣，走过去，一手揪住她的耳朵，“我叫你看热闹，不出声，今日的损失，你工钱里出。”

　　女帮佣连叫屈都叫不出来，这珠子是你送出去的，怎么叫我来赔？这是做一辈子的工也付不清的连城之宝啊。“主子，我赔不起，不如我去追那小公子，问他把珠子要回来。”

　　女店主一听，更是气上心头，“你要跟他跑了是不是？我叫你跑，我叫你跑。”手里下了死劲，几乎把人的耳朵都拧了下来。

　　闯祸的人，这时候又走进一家食肆，挑了靠窗亮堂的位子，盘腿坐在凳子上，对小二说，“上一盘包子来，我饿了。”小二才要走，他又叫住他，说，“有没有唱小曲的老头，姑娘，随便叫一个来，助助食兴。”

　　叶同在一边站着，忍不住说，“暨公子，再逛下去，天都要黑了，大人府上入夜关了门，今夜只能露宿了。”

　　小公子不屑地笑，“小桶子又来吓我，这时候，小孙子早就该到谢大人府上送了帖子报了道，就算府门到了时辰要关，我们去了，还得开哪，着什么急？小孙子办事称心，哪象你这么多话？我现在饿了，不填填肚子，总不能到了谢府上就问人要吃的。多丢面子。”

　　叶同翻翻眼，好好的名字，叫到这个宝贝公子嘴里，全都变了味，自己是桶子，叶顺干脆变成孙子。

　　热腾腾包子上来，唱曲的姑娘一同来，小二笑眯眯，多嘴道，“好好唱，不要看公子年纪小，唱好了，赏钱多。”小公子长得娇贵，穿得金贵，小二以为自己说得没错。

　　小公子只是笑，笑得纯真无邪，笑得海棠花羞，牡丹花落，眼角那一抹异红份外妖娆。唱曲的姑娘羞红了脸，坐下来，调好琴弦，低声呤唱，“花都暨阳美少年，容颜闭花月也羞，他的眼眸惹相思，他的长发缠情丝，，”

　　小公子眨了眨眼，顺了顺一缕垂在身前水亮的发丝，赏了两个包子给叶同。

　　一盘子包子吃完，小曲正好唱完，小公子拍着手赞道，“好，唱得好，小姐姐歌唱得如此这般好，今儿个回去耳边怕都是小姐姐的声音，小姐姐不如今日好事做到底，请我吃了这盆包子吧，我今儿个回去，连肚子里都会对小姐姐念念不忘。”

　　叶同翻白眼，果然又来了。不过刚吃过小公子给的包子，自然只能不说话。

　　唱曲的姑娘红着脸，低着头，看了他第一眼后，就没敢再看他，这时也没有说话。

　　别人不说话，小公子就当人认了。他拍拍身子，从凳子上跳下来，抬着头，就走了。

　　走到一半迎面碰上小二，小二丢了其他客人，一路在后面恭送，一直送到门口，送完了，回来准备收桌上的赏钱，却一个子也没有看到，难道今日这个标致非常的小公子竟然是个吃白食的？他正纳闷间，有人在后面拉他，他回头，却见唱曲的姑娘，手里拿着一把铜钱，红着脸说，“这位小哥，我今日只得这么多，不知够不够那位公子的包子钱？”

　　小二彻底傻了眼，经历这么多事，这还是头次看到唱曲的姑娘请听曲的公子吃包子。他服，他是彻底地服，“姑娘，这盘包子，也没几个钱，还是我来请吧。”

　　小公子离开食肆，叶同在一边跟着，嘴里催道，“暨公子，这下肚子吃饱了，该上谢大人府上去了吧？”

　　小公子边走，边回头嗔他一眼，“你又多事，我自然有自己的分寸。”这一不留神走路的片刻，差点撞上一个人。这人一眼看到小公子，竟然当场呆住，张着嘴，要叫什么，却又没有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