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厉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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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红斋”是许清水所在的学校附近的一家小书店，店面不大，光线有些昏暗，里面没有最新的畅销书，也没有最流行的漫画，有的都是一些古籍一般的旧书，描绘的都是最古老最传统的中华文明。
这里不像个书店，更像个古董店。
老板是个有些消瘦个子不高的老人，附近的邻居都喜欢叫他“左叔”“左老头儿”，来这里看书的不是历史系、宗教学的学者，就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当然还有一些收购古本的收藏家，在这里面，还穿着高中校服的许清水就成了异类。
许清水和左老头儿关系不错，他称对方为“左老伯”，常常午休的时候来看书。每次左老头儿都会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然后端坐在木椅上翻着他看过不知多少遍的书。
这两天袁筱弘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虽然对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用这个词不太恰当，但是许清水确实觉得他病怏怏的。不爱说话，一脸愁容，还总是皱着眉头发呆。
难道鬼也会生病？
“你怎么了？”许清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问正飘在身后的袁筱弘，吓了他一跳。
袁筱弘怔怔的看着许清水有些疑惑的目光，那天晚上在学校的男厕所里这人冷酷的面容好像和现在的和煦揉在了一起，看不分明。
人鬼殊途。
耳边又响起了许清水冰冷的话语，袁筱弘握了握拳头，慢慢的摇摇头。
“没什么。”
许清水耸了耸肩，不再深究下去了，继续往前走。
袁筱弘看着许清水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很遥远。一直以来自己在他身边，都觉得两个人是如此的默契，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得不对了呢？是从某一刻突然发现他已经长大了，大到即使没有自己的怀抱也可以挺过一切的时候？还是从某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最初的崇敬和怜爱而变成了迷恋和钟情的时候？
原来把他推远的，却是自己的爱。
“左老伯，今天这么早就关门了？”许清水一贯的柔和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惊讶。这一句话却把袁筱弘的思绪拉了回来，抬眼正看到“守红斋”的左老头儿在收拾店铺准备关门。
左老头儿看到许清水，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一抹温和的笑，道：“今天有些事，所以早一点关门了。”
许清水目不转睛的看了左老头儿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左老伯，您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左老头儿正准备把一本书放回原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枯瘦的手臂一僵，转过头，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次许清水，眼中流露出一种怪异的光芒。
“你……”说了个开头，却又好像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的样子，左老头儿沉默了片刻，狠了狠心，“年轻人，要不要进来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
左老头儿就住在书店的内室，外面营业，里面住人。老人的家装饰的很朴素，但是又和一般的老人家里不太一样。许清水扫视了一下屋子，一个起居室兼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很简单。但是起居室的中间有一个佛龛，这里面既不是观音也不是财神，却是阎王。
许清水愣了一下，这样的信仰真是让他有些惊愕，要不是那尊阎王像的服饰与传说中的相去无几，他还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到这个是谁。
不知道钟馗那个老头儿知道是喜还是悲，真的阎王可比这看上去年轻多了。许清水不禁腹诽道，不过心里倒是有了些想法。
左老头儿拿出茶壶沏茶，随口问道：“你身边的朋友需要点儿什么吗？”
许清水和袁筱弘同时一愣，面面相觑。许清水指了指袁筱弘的位置，问：“左老伯，你看得见他？”
左老头儿递给许清水一杯茶，又象征性的给了袁筱弘的位置上放了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上了一杯，喝了一口后慢悠悠的说：“看不见，但是，能够感觉得到。”
许清水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从你第一天到我的店里，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左老头儿突然开口，转移了话题，“只是……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特别。年轻人，告诉我，你刚刚到底想问什么？”
许清水用双手握着茶杯，却并没有端起来。他看着杯中悬起的茶叶，淡淡的问：“您，不是中国人吧？”
那语气很平淡，就像是问我们今天晚上要不要吃鱼一样，但是左老头儿消瘦的身体却颤了一下，盯着并没有看他的许清水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没错，我是日本人。”
“您的中文说得很好，不得不说，您比很多中国人更地道。”许清水这才抬起眼看着左老头儿，微微一笑。
左老头儿苦笑了一下，浑浊的双目中有些苍凉。“我说中文，比我说日文的时间更长。”随后，他眼中放出一丝精光，笑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您身上的气。”许清水见对方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解释道，“每一个民族的子孙，都有这个民族特有的气，大多数人是看不见的，有通灵能力的人或多或少能够感觉到一些。大概是因为不同的文明之下，有不同的神明吧。所以说到底是神话传说描绘了神明，还是神明按照传说被创造了出来，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
左老头儿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下去。
“就像中国信奉六道轮回，西方一些国家信奉天堂地狱一样，不同文明下的神明们守护属于自己的秩序，保护自己的子孙，也因此在他们身上刻下了神的记号，就是气。一个文明的子孙，只能按照自己文明的秩序存在。但是也有一些例外，有些人更向往另一种文明的秩序，所以他们会向那个文明的神明祈祷。以五十年为期，若这人足够虔诚，他的气就允许被改变，这算是诸神之间一种不成文的约定。”
袁筱弘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他一直以为生死轮回这些事全世界都是这样运行的，但是仔细想想，却好像真的没见过黄头发蓝眼睛的阎王——虽然他也没见过现在这个阎王……想到这里，袁筱弘的目光又一次凝在了许清水身上。这个人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无法怀疑他说的话，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强势，不尖锐，却无法忽视。
袁筱弘突然很好奇，这个人的前世是什么样的人。
左老头儿面无表情的望着许清水，却并没有对他的说辞感到惊奇，好像他相信或者说早就知道这种说法。
许清水见他的神色，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左老伯，您在之前，身上的气都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但是今天，它变了。”
左老头儿沉默的喝了一口茶，想了许久，像是沉淀在了自己的记忆中。长时间的安静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苍凉，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怀念和期盼。
“已经五十年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年轻人，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许清水点点头。
“那是1943年，那个时候我还叫佐藤健次郎，是关东军驻扎在东北一个偏僻山村的小分队里不起眼的小兵。”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厉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