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异闻录》死沙

17、端倪（一）

　　许清水微皱着眉，垂着眼，若有所思。他不是天生的通灵者，当他能够看到阴间界的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懂得了区分。但是对于通灵者来说，幼时的无知却将他们推向了一个尴尬无助的境地——人不将其当人看，鬼不将其当鬼论。许清水十岁开始担任鬼王，一直斡旋在人与鬼，阴与阳的世界中，他看惯了某一个人的悲哀，但是这却和向子仁他们不一样。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意，缠绕在他们这整个群体之中的无奈，就像受到了种族歧视的民族，即使拥有了无尽的权利与财富，也无法抹去生在骨子里的自卑，那是一种格格不入的迷茫。
　　向子仁感到了气氛的沉重，轻咳一声，把还陷入沉思的某个人拉了回来，说：“跑题了，今天我找你来，是要跟你说说上次界点裂缝的事。”
　　许清水见向子仁面色有些阴沉，低声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是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向子仁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将手机拿出来，递给许清水看，并说道，“这是我在你们走后检查现场时候拍的，第一张是那个神棍的尸体。”
　　“这是……尸斑？”许清水看着因为光线原因照的有些模糊的照片，皱着眉道。
　　“是，是尸斑。尸体背部出现了少量的尸斑，暗红色。”向子仁怕照片拍的不够清楚，解释道。
　　“这不可能，从他死到我离开，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小时，怎么会出现尸斑？”许清水盯着手机屏幕，有些难以置信，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难道说……他早就死了，有人操控了他的尸体？”
　　向子仁点点头，说：“我当时也是有这种感觉，但是查这个人的资料没有报失踪或死亡，我想应该是死掉之后很快就被控制了尸身，所以才没有人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许清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芒，接着他又翻到了下一张照片，是一个奇怪的图案。他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向子仁，对方很默契的解惑：“这是当时招魂的法阵，但是因为空间裂缝的力量已经残破不全了，我觉得有问题就拍了下来。回来之后找了一个懂得法阵的熟人问了一下，他说法阵不全，他不好下结论，但是看上去很像一种空间法阵，不过绝不是招魂用的。”
　　“空间法阵？”许清水愣了一下，旋即眼中晃过一丝震惊，“难道说那个空间裂缝不是巧合，而是人为的？”
　　“应该是这样。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出现在那里，那个神棍会死，程城会死，裂缝的力量最后会将整个法阵毁掉。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笨蛋在中元节乱招魂闹出的麻烦。”
　　许清水突然觉得一阵后怕，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追上去，这件事就真的会像向子仁所说的那样解决了，那么弄出空间裂缝的那个幕后者就能完美的逃脱掉被追查撕裂界点空间的动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我再去找阿城问清楚，现在我们手中的线索实在太少。”许清水想了想，说，“阿仁，这一次可能还要麻烦你了，你情报来源广，如果有什么线索就通知我。”
　　向子仁点点头，顿了顿叮嘱道：“我们上次动作很大，估计幕后的那些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很可能会找你的麻烦，自己小心。”

　　离开了白明街，许清水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往学校走去，可不是为了上课，而是要找程城问清楚始末。
　　程城见到许清水之后的表情不可谓不丰富多彩，许清水觉得就跟看电影儿似的，简直就是加速版的十六连拍。终于在程城经历了七十二般变脸之后，找到了一个比较平静的表情，有些没有底气的开了口：“对不起。”
　　许清水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有些微愣，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阳光好少年形象，笑道：“算了，都过去的事儿了。”
　　程城看着和平时一样笑的阳光的许清水，突然那天在西郊的一幕出现在了脑海里，他觉得那时候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好像只是有着相同皮面的不同个体。这种认知让程城有些茫然，还只是高中生的他，最多见见女生之间可谓可笑的小心计，却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这样一个人——熟悉而又陌生，亲切而又疏远。
　　这一刻，程城才真的觉得，他与许清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以……不要再这样了吗？没有必要再这样笑了。”程城有些丧气，一种无力感涌了上来。他们之间回不到从前了，无法再毫无隔阂的面对，起码他做不到。他不是在气什么，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探寻许清水的秘密，但是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再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清水一愣，但是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容淡了下来，低声说：“抱歉。”
　　程城摇了摇头，有些苦涩的撇撇嘴，说：“你今天找我是有事吧？”
　　也许是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许清水马上点头，直截了当的说：“能把这件事详细的告诉我吗？因为，它可能和我在调查的另一件事有关。”
　　程城抬眼看了看许清水，这个人已经不笑了，没了阳光的脸硬朗了很多，冷淡了很多，却让程城觉得，这样，更好，更真实。他理了理思路，开始叙述整件事。
　　程城是单亲家庭，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但是为了照顾他，仍是每天忙忙碌碌。最后终于挺不住了，在两个月前因病去世。当时程城去公墓拜祭，有一个自称是天师的男人上前搭讪，说可以帮程城招魂，让他再见母亲一面。但是开出的价格太高，他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那男人就说七月十四那天是鬼节，阴气冲易招魂，让程城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去筹钱。当时丧母之痛让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之后为了短时间内筹钱，他咬牙去了虽然危险但是工钱很高的白明街找兼职，最后进到了陆北的酒吧工作，因为觉得这份工作太丢脸，他用了张华的假名。后来约定的日子到了，他就和那个天师约好在西郊那片荒地开坛施法，却没想到母亲的魂没招来，却弄出了那个空间裂缝。他被阴气煞到，当场就晕了过去。
　　许清水听完了程城的叙述，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那个“天师”的出现是设计好的，程城只是不小心成为了他们工具。
　　“对不起。因为我弄出了这么大的麻烦，那人说的对，不幸不能作为任性的理由，我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妈妈会难过的。”程城突然说道，脸上是少有的严肃的神色，“还有，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许清水定定的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稚气和不谙世事的天真的脸正经而肃穆，就好像他在做着一个重要的决定，许着一个沉重的诺言。许清水一直冷淡的神情柔和了下来，浅笑着点点头。
　　程城看着他，有一些恍惚。
　　原来他真正的笑容是这样的，清浅，却意味深长。
　　看着许清水离开的背影，程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不是因为争吵，不是因为背叛，只是因为无意中走进了属于他的世界，然后发现，自己应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