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战》Sogno

7、06.瞬移

　　电击显然是少女发出的。

　　厄曼迪•西维伽罗稍稍眯眼，瞥向正泰然自若地伫立原地的奇诚•勒韦斯，从他的态度确认了少女是同伴的身份。金发男孩弯身拾起脚边掉落的匕首，抬眸时刚撞上蓝发少女的视线，就凭空听得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叹：

　　——“哇哦。”

　　三人目光皆是一凛，厄曼迪尚未作出反应，研翼•比斯莱便已迅速来到他身侧，警惕地将手按上了他消瘦的肩膂；银发少年则是敏锐地判断出了声源，闪身来到他们身前以便应敌——半空中的夜色开始扭曲，一片空气似是被骤然挤压，旋转成浓厚的漩涡后又倏地被揭开！

　　黑夜拼凑的帘幕后缓缓踱出一个身影——是个金发男人，一身专属于执空的黑色衬衫，狭长的棕眸因唇畔轻挑的笑意而眯起，眼底尽是捉摸不透的狡黠。他整个身形都被身后重新合上的空间中透出的罅光笼罩，竟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奇诚也就算了，不过……加拉夫受到「噬魔暗族」的袭击，居然还派研翼过来……”他勾起嘴角不可抑制地一笑，微挑下颚，望向蓝发少女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莫名的狡黠，“那西果然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呢。”

　　——加拉夫受到族人的攻击？

　　厄曼迪微微一下震颤，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下一刻，他就感到少女按住自己肩膀的手略略收紧，亦只好松了松紧绷的身躯，紧盯着面前的金发男人——是执空的话，应当是不用担心才对……但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阴鸷杀气，竟然没有丝毫的遮掩。

　　“西斯卡斯。”奇诚抬起脚跟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同样牵动唇角对金发男人回以慵懒的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流转着和笑容不相符的凛冽，“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你是刚巧接到附近的委托么？”

　　“是哦。”被唤作西斯卡斯的金发男人“嗤哼哼”地轻笑了两声，转眸看向金发男孩苍白的脸，瞳仁中映出他羸弱的身影：“哎呀，真是麻烦呢。除了破坏佩瑅尔斯的幻术系统，雇主还特地要求——如果其他人失手的话……”

　　他刻意顿了顿，倏尔又将视线挪回银发少年身上，眸底森冷的杀意和嘴角的弧度一同扩深：“就把前来救援的人以及剩下的家伙统统解决。”

　　他话音未落，奇诚•勒韦斯就猛地一挥手——金发男人面前瞬间冻结了骇人的巨大冰块，直挡在他们中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厄曼迪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便被身畔的研翼•比斯莱稳拽住手臂，飞快地跑向森林的西面！厄曼迪趔趄着步伐慌忙跟上她的速度，即便被迎面扎来的寒风刺痛了眼也不敢稍阖眼睑。

　　凉意覆盖双眼，翻涌着从眼角流出。原本扣在头上的风衣帽子由于疾速的奔跑而滑下，厄曼迪在勉强将它拉回头顶的时候，听到了周遭的骚动声——那些隐匿在森林中的杀气终于有所行动，数量的庞大始料未及。

　　他刚想要提醒拉着自己不懈奔跑的蓝发少女，却已见十余个身影从头顶上方的参天树木上跃下，利刃的寒意直逼而来！然而她并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紧紧拖住他的手臂护在身后，敏捷地一个侧身闪过攻击，伸出掌心朝向几个直面袭来的人影——厄曼迪只听得让人心惊肉跳的电流相互碰撞的巨响，湖蓝色的眸子便被电击的强烈闪光照得澈亮！

　　厄曼迪被刺眼的光惊得一个仄歪，险些跌倒。研翼并未给他缓冲的时间，抬高手臂更加用力地拽住他的手，拔腿便继续前冲——金发男孩注意到她的另一只手中正凝结着高强度的电流球，蟠蜿交错的电击时不时不安分地从球中炸裂而出。

　　四面不断有人影袭来，他根本就看不清少女的动作，只觉自己被她极大的力道灵活地护住，耳畔不断响起电流相撞的巨大声响，在周遭□□的焦味还未充盈鼻腔之前又不得不紧跟上她的步伐——

　　许多横截在面前的枝叶未被拨开，厄曼迪的脸上已被划下第三道伤口，刺痛夹带着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张大蓝眸辨认出他们目前所在的方位，可以确定因这些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的干扰，他们前行的方向已开始向南偏移。震惊之余，他脑内开始飞快地衍生出一个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冲动。

　　——加拉夫……

　　趁着少女再度开始于一齐涌上的袭击者周旋，厄曼迪•西维伽罗横下了心，突地奋力挣脱了她单手的紧箍，抽身向森林的南边跑去！

　　这一行径出乎了研翼的意料，她甩手挥出电流击退直扑而上的人影，偏首寻向金发男孩逃跑的方向时，目光禁不住一紧——亚菈伽森林①的南边连通着离开栢伊仑②的港口，他是要去加拉夫？！

　　袭击者瞅准了研翼利落的身影，适才几乎是前赴后继地直击而来，却都没料到厄曼迪会设法逃脱——他算准了这点，在他们作出反应前的短时间内不要命地奔跑，同时胡乱地将手探进了衣襟，摸索到藏在里衣内侧那个隐秘口袋中冰冷坚硬的东西后，死死攥紧了它。

　　身后已传来了不少追赶的脚步声，他只顾着拼了命地向前冲，冰凉的脸颊麻木得毫无知觉，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还差一点……

　　倒在地面的树干挡住了去路，他弯下腰身灵敏地跨过，紧接着又被前边的树梢划破了侧脸，但脚步没有一秒的停顿。

　　——就差一点！

　　脚下突然踩空，他来不及惊讶，重心已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偏移，身体在失衡的状况下不受控制地侧歪！踩着脚底湿软的树枝碎屑滑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落进了一个滑坡——后脑勺撞上微凉的地面，被碎枝和石子硌得生疼——而他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

　　清晰的意识毫无悬念地告知了他结果，身体滑下的同时他亦坠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完了。

　　下滑停止的时候厄曼迪已不打算再作挣扎，他合上眼睑，捏紧了手心中攥住的东西，耳侧已响起近在咫尺的窸窣声。

　　——“呲呲——”电击的声响竟在杀气直逼而来的前一刻赫然响起！

　　厄曼迪惊异地睁开双眸，左臂便被一个颇大的力道揪住拉起——粗鲁的动作扯得他消瘦的手骨疼痛，却重新燃起了那泯灭殆尽的希望！他在被动地站起身的同时，激动地倾身抓紧了蓝发少女的手臂，惨白的脸上一双湖蓝色的双眼里漂染上了几近疯狂的希冀，嘶哑着嗓音对她恳求：“加拉夫——拜托你——带我去加拉夫！！”

　　因为过于激慌，他甚至是用「噬魔暗族」的语言吼出来的。

　　研翼•比斯莱没有理会他的请求，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她扯开他抓住自己的手，用力拽紧了他的手臂，便又拉着他跑向森林西面。厄曼迪不免有些惊慌，他不再似刚才那般配合地跟上，而是奋力拖住脚步，又抬手揪住了她衬衫的袖口：“求求你！求求你了！！我必须赶过去！！”

　　他满手的污渍将干净的布料染上泥污，两人却都未在意。她干脆地用电流的挥击击退不断上前来进行攻击的袭击者，反击的力道较刚才更加猛烈，厄曼迪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竭力的挣扎拖慢了两人行进的速度，更是妨碍了研翼对于袭击者的抵抗。

　　“拜托你——我一定得去！！”见少女毫无反应，他便开始企图挣开她的手。

　　“够了！闭嘴！”始终一言不发的蓝发少女忽然间旋过了身，在狠狠发出巨大电流团击向袭击者的同时，用力将厄曼迪瘦弱的身躯拽近，清亮的声线里满是愠怒，脱口而出的竟是「噬魔暗族」的语言：“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加拉夫——我也想去加拉夫！！不只是你的族人，包括我的家人在内，你知道还有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的空津居民在那里吗！？”

　　金发男孩被她毫无预警的怒吼震愣，怔忡地停止了挣扎，脑内轰然一片空白。

　　——手无缚鸡之力的空津居民……以及她的家人……

　　电流团冲击到目标的同时发生了庞大的爆炸，光流喷涌而出，霎时间照亮了蓝发少女的脸庞——在瞧清她面目的时候，厄曼迪止不住地一阵震颤，澄澈的湖蓝色眸子里闪过了倏忽不定的震惊光芒。

　　研翼•比斯莱不再多言，沉下脸色刚想要强硬地拖着他离开，却不想掌心突然就落进了一片冰凉——微微一惊，她转过头来望向手心，竟见他嶙峋的右手握住了什么东西，紧紧地扣在她的手中。

　　视线循着他的手臂挪向他的脸，研翼看到金发男孩清瘦苍白的脸颊上已褪去了刚才接近于疯狂的乞求，蓝眸中却隐隐闪烁着什么读不懂的东西——浑浊而纯粹，不定中又糅杂着坚定。

　　“我相信你。”他蠕动唇瓣迎上她的目光，低哑的嗓音笃定地呢喃出那古老的语言，身遭竟被奇异的光晕笼罩：“目的地是西面歇里洛的边界么？”“诶？”似是没适应这突变，她迟疑地哼出疑惑的音节，忽感掌心一热，下一秒眼前便弥望了不可思议的光芒！

　　正打算袭来的袭击者皆是一惊——只因刚才还站在面前的两个人，竟眨眼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奇诚•勒韦斯不出所料地见到金发男人毫发无伤地从冰块后踱出。

　　“真是的，让研翼逃跑了啊。”西斯卡斯•兰无所谓地笑笑，饱含诡谲杀意的棕眸一转，瞥向银发少年瘦高的身影，不由得又挑起嘴角轻笑起来：“算了，解决掉这里再赶过去也不迟。”

　　奇诚并未因他冷冽的视线而失措，反倒是安之若素地拧了拧襟前的领结，琥珀色的眸子惬意地眯起，唇边是散漫的笑意：“在此之前，你要不要考虑接个生意呢，西斯卡斯。”

　　“哦？”对方亦饶有兴趣地加深了笑容，微蜷起背脊等待下文。

　　“你的任务是杀死前来救援的人以及剩下的喽啰对吧，”银发少年不疾不徐地道，“也就是说，并没有规定时限，也不需要对厄曼迪•西维伽罗做任何事情？”

　　“没错。”

　　“那么，我要买凶，在破晓之前杀死你这个任务的雇主。”他粲齿懒散地一笑，眸中是不尽的寒意，令人不由得不寒而栗，“如何？我的实力你是清楚的，如果真要在这里搏命的话，恐怕对我们都不会有好处——再者，那西要是知道因为你的原因而耽误了把那小鬼带回去的时间，肯定会发脾气。反之，你接受了我的雇佣，既不用跟我周旋，又不会惹恼那西，”

　　顿了顿，他才补充道：“利益不是更加可观么？”

　　西斯卡斯终于忍不住“嗤呵呵呵呵”地笑了，敛下咄咄逼人的杀气，望向奇诚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不愧是勒韦斯家族训练有素的继承人。”

　　语罢，他随手扔掉了不知从何时起执在手中的长剑，抬眸笑道：

　　“我接受你的雇佣。不过，佣金的数目由我来定。”

　　银发少年轻笑，耸了耸肩——“当然。”

　　歇里洛的边界处，研翼•比斯莱刚感觉到稳着地面的踏实感，便掏出了通讯机，快速地向格林姆发送到达讯号。“刚刚那是什么？”她有些喘息，用族人的语言问着身边的金发男孩。

　　厄曼迪缓缓将手中攥着的东西放回衣襟，轻启没有血色的双唇答道：“瞬移。”

　　“你刚刚说相信我，”她得到回答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在按下通讯机最后一个键时随口又问道：“怎么会突然间改变主意？”

　　等待半晌，男孩这次却是缄默不语，没有答话。

　　研翼偏首瞟了他一眼，也不追问，理了理气息后告诉他：“我已经把我们所在的方位传去队里了，那西收到讯号后就会把我们转移过去。”

　　他略微点头，以示回应。

　　袭击者都分布在森林中，恐怕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形，并未追出亚菈伽。

　　“你的眼睛是钴蓝色。”良久，沉默的男孩忽然开口，嗓音喑哑。

　　她蹙了蹙眉，迷惑地扭头看向他，恰好瞥见朝暾的第一缕光映照在金发男孩惨白面容上的景致，只觉他漂亮的蓝眸中似乎都雀跃着太阳遗落的碎金。

　　厄曼迪凝视着破晓的阳光，在苍穹中的黑夜被那金色擦去的时候，静默地阖上了眼。

　　——“那是迄今为止，族人唯一信仰的颜色。”

　　①亚菈伽森林：这个森林的名字。位于歇里洛的城郊外。
　　②栢伊仑：空津的大陆名称，歇里洛也在这片大陆上。空津总共有五片大陆，分别是栢伊仑、库史伽、蒂尼、列罗莱顿、京。加拉夫位于列罗莱顿大陆的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