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山庄》殊途

20、第 20 章

　　每户人家都钉了门窗，但这间没有。陆司两人带着后面的三个一起闯进来，却发现，这里面还是没有人。

　　它是间柴房，里面只有柴禾和干草，含着烟火味，黑黑的，光线很暗。司空摘星走去墙角，先将这个骨灰坛埋进草堆，再走去另一边，将手伸进去，摸索着什么。

　　是麻绳，他使劲一拉，旁边的墙便开了。跟着他走，又出现了一口井。

　　跳下去，再走出来，越往上，眼前便越发明亮。

　　当陆小凤的脚踏上山路时，对这一切安排便已明白。

　　这儿是南边的虎牙山，百姓们都通过暗道，被输送到了这儿。司空摘星的神隼便是当初入山时趁机放跑的。

　　这是居仙城世代相传的秘密，这个秘密，还没有准备让外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瘟疫，城主或许永远也不会为外人打开这道门。

　　施福者天佑之。陆小凤暗自庆幸，转向了司空摘星：“那花满楼的大哥和六哥在哪儿？”

　　司空摘星很警惕地看了一眼，陆小凤闭上了嘴。

　　他们跟着他继续向上，又过了半个时辰，前边渐渐传来叽喳的说话声。司空摘星却拉着陆小凤赶快掩进草丛里，好像生怕他们被发现了。

　　旁边桑树下的泥坑还在，用来替换的东西，一样也不少。

　　他走到树后片刻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作另一个人。高高壮壮的男人，脸上长满了麻子。

　　比变戏法还要神奇，贾星和赵林吃惊地瞪大眼睛，他们甚至绕到树后去看，司空摘星是不是被这个人藏起来了。

　　被人这样怀疑羡慕，司空摘星早已习惯，所以他只是催：“你快一点刮胡子。”

　　因为瘟疫，老百姓对生面孔非常警惕，排斥，还有憎恨。

　　陆小凤于是跟他走到树后：“你是不是要说，这场瘟疫，是外人引起的？”

　　司空摘星哼了一声。

　　陆小凤又道：“我明白了，你抱的骨灰坛是谁的？”

　　司空摘星正在拿刀剃他，不紧不慢地回：“那不是骨灰坛。”

　　陆小凤惊奇道：“不是骨灰坛，难道是银子？”

　　司空摘星做的买卖从来都很大，神偷出手当然要值得。

　　——他却不说话。

　　陆小凤于是猜：“十万两？二十万？……五十万？”

　　司空摘星等他猜得天花乱坠之后才道：“没有钱。”

　　陆小凤不相信：“怎么可能，没有钱怎么可能请得动你？”

　　司空摘星拿着面具收拾他的脸，冷冷地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不可能不为了钱出手？”

　　陆小凤马上问：“那为什么？”

　　司空摘星道：“为了我高兴。”

　　陆小凤没有话说地噎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明白这个骨灰是谁的了，是不是你扮成那个姑娘家的？”

　　司空摘星又哼了一声：“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好像变笨了。”

　　陆小凤于是确定，他又道：“难道你抱着的，是她家里人的骨灰。如果是这样，那它为什么在你手里？”

　　司空摘星看着他换好衣服，最后检查了一遍，道：“你先出去。”

　　陆小凤摸摸脸：“等等，我叫什么。”

　　司空摘星道：“王大麻子。”

　　王大麻子是王二麻子的哥哥，不过跟他扮成兄弟的司空摘星好像很不高兴，陆小凤只好捏着鼻子出来。再过了一会儿，另外三个人也都换了样子。

　　梁袭风变做儒雅的教书先生汪先生，而贾星和赵林则根据变做他的两个儿子。这五个人是居仙城有名姓的人，只是多年在外，不曾返家，记得他们的人已经很少，如今却被陆小凤等人钻了空子。

　　总要有人分散注意力，梁袭风看得出来，司空摘星只会对陆小凤掏心掏肺，如此他便主动把这责任担起，笑道：“我和两位公差去吧，你引荐一下就好。”

　　这条逃生秘道，没有自己人带路是不可能的。司空摘星带着他们过去，过了一会儿，他才跟陆小凤单独说话。

　　花载道和花惜荫也活着，不过活得很不舒服。因为染了疫病，所以必须安排在山顶的茅屋里，那儿全是病人，只有神医才能和他们在一起。

　　陆小凤不知怎么地竟然直接问道：“是不是姚吾医。”

　　司空摘星叹了一声：“没错，是他，怎么了。”

　　陆小凤的眉头皱紧：“怪不得我们找不到。我问你，这场疫病开始了多久？”

　　司空摘星算了一下：“我来的时候刚起来，从我之后，就封城了，大概有十天吧。”

　　陆小凤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对司空摘星道：“有没有法子，让我先见见他们。”

　　司空摘星指指前边那些愁眉苦脸的人们：“很简单，只要你有病。”

　　这儿的人不是在担心亲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是在害怕自己也会一命呜呼。因为疫病是不允许探视的，去到山顶再回来就会被当成传播的瘟神。

　　陆小凤于是道：“总得先出去一趟，不能把花平忘了。”他想到：“猴精，你刚才在街上时，也没有见过他么。”

　　司空摘星更惊奇：“我比你们早得多，我本是要把那骨灰带出去的，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恐怕不会这么快回来。但我真的没有见到他，他陪花满楼一起来了么，在哪儿？”

　　陆小凤于是只好苦笑，他真的已经摔进陷阱里，而这个陷阱，是谁设的，他还没有法子知道。

　　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司空摘星看见陆小凤肩动便道：“你又麻烦了，而且，这个麻烦还不小。不过，不管怎么样，总没有我的大。”

　　陆小凤想起了骨灰坛：“那个骨灰坛究竟是谁的，反正我已经很麻烦，你就算告诉了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当然没有关系，但是我告诉你，你恐怕就要有病了。”司空摘星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有人相邀一星道长前来居仙城的信函，上面说好在四月二十之前务必赶到。

　　依下款的日期，已有一个多月。从武当到江南再怎么遥远，也应该赶得及见花如令，所以，一星肯定是先来了这里。但经此之后，他却没有去江南，难道，他已经死了？

　　看出他眼中的疑问，司空摘星点头：“没错，不过，这封信，是一星的女儿交给我的。”

　　刘一星在出家之前曾经娶妻生女，当时，她们正好上武当看望，于是，这封信就收在一星道长之女小媛的手中。

　　“小媛来居仙城了？”陆小凤想了想：“不错，她母亲的娘家就是居仙城。”

　　“所以，小媛告诉我，当时一星道长身体欠佳，却没有婉拒，而且，他还相当重视这封信，叮嘱小媛把它收好。小媛为了担心，所以暗中相随，可是没有想到，一星道长却死在这里，所以才没能去江南。”

　　“所以，小媛怀疑他的死因，和这封信有关系。”陆小凤看到下款只写了“知名不具”，于是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疫病。”司空摘星正是基于此才如此同情：“有人说疫病就是因刘一星，他是造成满城灾难的凶手。仵作验尸的时候，也这么说。”

　　“他死的时候，没有人看见吗？城主是什么打算，小媛呢。”

　　“没有。小媛现在正在山上，姚神医撒谎说她病了，不能放她出来，否则，她会被这些人打死的，他们认定是被刘一星才害得这么惨。”

　　“所以你才打扮成她的样子，偷偷摸摸地把刘一星的骨灰先运出去。”

　　“不错。”司空摘星道：“我怀疑，刘一星的真正死因不是这个。可惜，我没有看过他的尸体，否则，我还能告诉你他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疫源，官府当然会下手很快，能容许家人收敛骨灰，恐怕已是恩慈。

　　陆小凤道：“总有人看过。主持仪式的是谁。”刘一星总算在江湖上还有点地位。

　　“居仙城主，顾羞。”司空摘星回忆道：“除了他，还有官老爷。”

　　“奇怪。花载道和花惜荫在居仙城不少年了，以江南花家的名头，竟然他们没有份到场？”陆小凤觉得不可思议：“难道那时候，他们也……”

　　“嗯，我亲眼看见身上起了红疹，姚神医说这是疫病的前期征兆，所以安全起见，才把他们转移的。”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和小媛在一起。”

　　“没错。”

　　“你刚才说，这种疫病刚起的时候，身上会有红疹？”陆小凤又问了一遍。

　　“没错。姚神医是这么说的。”司空摘星已猜到他的想法：“你不会真的想‘生病’吧？”

　　“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回来。”陆小凤话音落下的时候，身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