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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劈柴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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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从早上开始沐雨的情绪就有些低沉,到月上梢头时,这种低沉直达谷底。
芽儿没等沐雨帮忙就自个儿乖乖的洗漱好爬上床躺着,睁着一双眼儿躲在被子下悄悄的看着面色哀切的沐雨。
沐雨不是没看到芽儿和子期一整天都小心翼翼的模样,换在平日,她早咆哮着让他们兄妹别像只小老鼠般瑟瑟缩缩了,可今日,请原谅她实在没心情去安抚两只小孩。
给芽儿掖好被子,沐雨摇晃着身体绕到后院的花田边靠墙坐下。
月色很明亮,屋檐下很黑暗。沐雨龟缩在那个角落,撑着腮木然的发呆。
今天是她的生日,而在她没穿来的上一个生日,她被相恋了六年的男友占尽家产后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一夕之间,她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变成一穷二白疾病缠身的孤女,那种落差让她生不如死,加上整日萦绕在周围的众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让她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都濒临崩溃边缘。
她该庆幸那个薄情男人还留有一丝善念没将她逼上绝路,至少,在她穿来之前,一间斗室一点积蓄,让她不至于以乞讨为生。
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前二十三年她被父母捧着宠着怜着,不知人世艰苦,不识柴米油盐。父母车祸离世后的两年,她有那男人保护着,依旧隔离于俗世,所以,这该是老天爷对她的磨练吗?
在这一世睁开眼的刹那,她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伤心,更多的,可能是松了一口气吧,至少,不用看到那对男女了。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重活一世的心理准备,但在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她还是无法避免的忆起了往昔的伤痛。伤口虽然看上去已结疤,但看不到的深处,血,依然流着。
“姐,你今天,很不开心。”子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靠着她一臂远的距离学着她靠墙坐下,小小的少年,已经有了些成熟的苗头。
“嗯,今天是我生日。也是我这辈子最伤痛的日子。”伸手揉了揉子期的额头,“子期,帮我拿瓶酒来。”
少年不悦的皱眉,抿唇扭头瞪了沐雨半响,还是乖乖的起身去了厨房。
“喏,这是度数最低的酒。别喝多了,伤身体。还有,你是个女人诶,喝什么酒啊。”碎碎念的少年其实很萌,很有治愈效果,特别是这少年一边念叨一边小心翼翼的斟酒的小模样,让沐雨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算了,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就这一杯啊。”子期将白瓷小酒杯递给沐雨,继续靠墙坐下,酒瓶就放在自己右手边。
沐雨一笑,扑过去抢了酒瓶入手,尔后,一口饮尽杯中之物。说实话,这酒水比起她以前喝的那些酒度数低多了,相信照这个度数,她喝上两三斤都不会醉,至于会不会被胀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闷着喝了会儿小酒,沐雨突然靠上子期单薄稚嫩的肩。
“子期,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说完也不等人家发表意见,张口就来。
沐雨的声音略有些低沉,音质却是很好。唱的是桃夭,以前最爱的一首古风翻唱歌。只是在当年,她还曾扑在那个男人怀里抱怨这首歌太杯具,而后来,这歌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道尽了她的悲怨。
【桃花笺上,诗两三行,空余一声低唱。
秦楼烟花,人散茶凉,又添一段新香。
风过红阑,裙摆轻漾,一层一层细浪。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想他披上红装。
阖眼回廊,九曲宛如女儿心肠,挑帘一望,他在桃花旁。
花乱如雨,纷纷扰扰落在心上,搅一池跌宕。
热尽人间风月情场,相思才浅尝。
一缕红云,纨扇难掩,付与玉骨丝弦。
心思不言,偷数妆奁,铅华洗净惟愿。
布衣荆簪,相对素面,岁月如水静潋。
软红十丈,如花美眷,欠一句奈何天。
只怕天心人意难全,听他低语生死许遍。
一点情丝,辗转慢火两相熬煎,浓时竟苦口难咽。
原来一枝镜花水月,未开已先谢。
拂袖前尘蝶翅散远,她展罗衫,坠入空漠尘寰。
血如花开一场哀顽绝艳,不负她倾城笑颜。
染就桃花,依稀是故人面,曾许生死缠绵。
锣鼓喧天,可是他结良缘,打马过旧花窗前。
桃花漫天,如雪般落满他双肩,恍如她低眉一眼。
从此满城桃花不灭,直燃到天边,染红了天边。
老了誓言,旧了诗笺,桃花生死缠绵。】
用的是白话唱,听在这些古人耳里,于是便只知其意不知其词。子期又才是个半大孩子,这辈子还没唱过情爱滋味,哪里懂得那一番婉转哀怨的女儿心肠。听完之后只挠着头说:“姐,这歌儿听上去不舒服,让人闷闷的。”
靠在他肩头的沐雨再喝了口酒,突然那种哀哀戚戚的感觉就这么淡了几分。
“那我再给你唱其他的。”
张嘴便来,一点不负她曾混过古风翻唱界的那点名头。
这一唱,便唱到月中天。沐雨终是有些醉意熏染,靠在子期肩头更觉眼沉意重,转眼间便昏昏噩噩的想要坠入梦乡。
“谁在外面?”突然想起的呵斥让沐雨一惊,坐直了身体,顺着子期的目光瞧向花田旁边的树下。那竹篱笆也只能防君子可防不了小人。
看到那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影显露出来后,沐雨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家里养的狗去哪了?
“二位莫惊,在下只是路过此处,无意中听到小姐的歌声,便不自觉走到这里了。”
就着月光,沐雨打量了下那个男人。身高估计在一米八左右,宽肩窄腰,手长脚长。肤色看不太实在,只是那两只贼亮的眼让沐雨顿觉很不舒服。
“那你还不快离开。”子期虚张声势的呵斥那人,手却握紧了墙边靠着的铁锹柄。沐雨溜了一眼,心道,这要是真敲下去,可就不是断手的后果了,子期果然是还有些报复心理么?
“在下赶了很远的路,想去往京城,夜过此处找不着歇息之处,可否能讨口水喝,让我在院子里暂歇一晚?我天亮就离开。”那人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沐雨眯了眼,手中握紧酒瓶,想着该以什么弧度敲过去能达到最大效果。
子期将沐雨拉到自己身后,审视了那人半响,“这里有水瓢,你自己舀吧。柴房那里可以暂时歇一晚。”顺手一推,将沐雨推进屋里,“姐,进去睡了,把门拴好。”沐雨满脸黑线的瞪着被子期关上的门,无奈,就着盆中清水洗了脸脚,上床,竟然很快便不知人事了。
第二天,她是被劈柴声惊醒的。
“子期?你在劈柴?”迷迷瞪瞪的穿了衣服挽了头发,打着呵欠转到后院,眼皮子一抬,脚下一软,幸好扶着墙来着,否则真回跌地上去。
“你怎么还没走?”沐雨眼一瞪,一脸不悦的看着那个光着上身露出古铜肌肤挥动斧子劈柴的男人。
那人回头一笑,“我把这堆柴劈完就走。”看着他指的方向,沐雨顿时不知该说些啥。那里原本是一堆大块大块的木头,这会儿全变成一截一截劈好的柴火,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靠墙码着。
男人没跟沐雨多说话,依旧一斧一斧的挥着。就着清晨的阳光,让他背脊肩胛上的汗珠折射出迷人的光泽。沐雨的脸倏然一红,脚跟一转,去了厨房。
用水缸里的清水拍了拍自个儿发烫的脸,沐雨站立好半天,才恢复如常。
洗米下锅,择菜切菜,不多时,三四碟小菜和着一锅菜肉粥摆上了桌。将锅洗净,舀入调好的面糊,两三下,一张张葱香烙饼也新鲜出炉。
等沐雨做完早饭出去后院,那男人正打了水在擦拭身上的汗。柴房外面码着的柴火估计能让他们烧上一整月。
“咳咳。”沐雨假咳了一下,“吃点早饭吧。”说完也不等那人如何反应,转身进去拾掇芽儿了。
等她牵着芽儿转出来时,子期也在院子里杵着,看着那堆柴火发愣。
“子期,洗了没,赶紧吃饭呐,今儿活计还多呢。”取了饭菜和饼,沐雨没看那人,牵着芽儿又进了屋。她毕竟是个女人,和陌生人同桌用饭倒是不怕,就怕别人看到说闲话。
子期表情怪怪的看了那男人一眼,招呼他用早饭。这孩子终究还是善良的,人家不过借住一晚,还帮他们劈了那么多柴,总不能就这么把人赶出去吧。
那人的饭量让子期很是无语。他一碗还没吃完呢,桌上就不见饭和饼了……
“够吗?不够我再煮点面条。”本来是客气话,没想那人倒也不客气,眉眼一展,点头似小鸡啄米。子期翻了个白眼,嘴里碎碎念:这人该是有多久没吃过饭了啊。一想到这里,突然就想起自己跟芽儿之前流浪的日子,神色一变,对那男人莫名就升起了同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