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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泫然欲泣的小样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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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园地处京城西南郊外,是兵马大元帅的别业。
这位大元帅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他家中三位夫人,大夫人三夫人都在京城里的府邸住着,只有二夫人,因为身子骨弱又无子嗣,常年居住在蒙园这所别业中吃斋念佛。
蒙园的占地并不太大,约莫有个二十来亩的样子。仿造的是江南的园林建筑设计,但比起江南园林的精致来说,蒙园又多了份大气,毕竟是兵马大元帅的园子,风格多少跟主人的性子有些相关。
园内亭榭建筑并不太多,除了主人所居之处和相隔不远的下人住所外,只零星有几座亭阁雅轩。
二夫人的院子周围遍植翠竹,引了流水蜿蜒而过,静坐间便有种“龙吟细细凤尾森森”之感。
园中还有池水,植了芙蕖,岸边是绿得晶亮的美人蕉,间或有喜阴花草拢成一团。几块大小不一的原石写意随心般的安放在溪流中,踩石而过,对面是一片海棠树林子。
穿过海棠林,继续顺着弯曲的园路而行,过了月门,入眼的是姹紫嫣红的花园。牡丹芍药争奇斗艳,石兰含笑默默溢香。墙边一溜儿的兰草,隐有浓郁的香气传来,寻香过去,却是开得盛盛的春兰。
园子角落还有两颗相距不远的黄角兰,刚刚才吐苞,却也掩不住余香蔓延了。
沐雨有些蹙眉,这些花儿单放一处还只觉幽香袭人,可拢在一起,那香味就有些渗人了。照说这类大官府邸的花匠断然不会犯这种错误才是,可眼前所见的俱是事实,不由得她不纳闷。
蒙园花草管事白老先生是个通透人,跟在大官身边这么多年,看人脸色一事早已成了本能。这会儿见到沐雨蹙眉,只笑嘻嘻的捋着白胡子,却并没有要为其解惑的意思。
花了半天功夫,跟着白老先生逛完了整个蒙园,在后园僻静处,大伙儿围坐一起用了顿便餐。
“白老先生,刚才跟随先生赏园,沐雨有一不解之处,还请先生指教一二。”沐雨大大方方的将自己对于那座花园的疑惑问了出来,“花皆是好花,花香也皆纯正,可纳在一处却不免显得杂乱了些吧。”
“不错,你说的正是这花园的弊病,但知道是一回事,改变却又是另一回事。”白老先生捋须一声长叹,“说到这花园,就不得不提及二夫人的伤心事了。”
原来这蒙园是十三年前建成的,大元帅当时还不是大元帅。那年二夫人喜得龙凤胎,大元帅欣喜若狂,给来自江南的妻子盖了这座园子。二夫人带着一双子女住在这里,生活幸福甜蜜。
只可惜好景不长,龙凤胎中的男孩,在周岁时生天花,没能挺过去,夭折了。于是之后,二夫人将所有的母爱全给了女儿。
那位天生体弱多病的小姐最爱花,刚会走就会拿着小铲子跟在花匠身后挖土,本来像这种身份的千金小姐,是断然不可能接触到这些的,但大元帅和二夫人爱女心切,于是默许了小姐的行为。
小姐长到八岁,已经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爱花识花之人了,那座花园,便是小姐一手摆弄出来的。当时,花园中的花还没这么繁杂,很多花都散落在园中。
天妒红颜,小姐九岁那年,突染风寒,本就孱弱的身体加上那年异常寒冷的天气,竟然没能挺过年关就香消玉殒了。遭此打击,二夫人差点跟着女儿离世,后来就算救回来,也没了什么生念。后来有道士法师皆说是因为大元帅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才祸及一双子女。从那之后,二夫人终日吃斋念佛,就为给丈夫和一双被祸及的儿女洗刷孽债。
“可为何只有二夫人的子女被祸及啊?”子期坐在沐雨身边,根本没经脑袋思考,就问出了口。
沐雨情急,拈起一块软糕塞进子期嘴里,堵住了他还想再问的话,顺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失言,子期讪讪的低下头,不敢去看白老先生。
“咳咳,这个问题太过深奥,不是咱们能问的,不谈了不谈了。”沐雨赶紧打圆场,随意拉了其他话题出来扭转僵局。
“白老先生,小女子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老先生倒是挺开阔的,一笑泯然,示意沐雨但说无妨。
“白老先生也知我们土陶村盛产花卉,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是养花之人,哪家都有些自己独门种花的手段。可是这花卉本就是季节性的产物,不出花的季节里,大家的日子也就有几分难过了。所以小女子想,能不能与老先生定个协议,咱们负责装置盆景花卉果树啥的,一月或一季包换,平日间若出了什么问题,也负责解决。这样一来,园子里可赏的花草品种增多,四季植物更迭不断,既免了得时常购买的麻烦,还能有人提供后续保养什么的服务。只要不是人为损坏,咱们还可以按照比例随时更换长势不好的花草。一月或一季结算一次,费用比起买花要优惠得多。若是大人们临时要宴请宾客需要布置花卉啥的,咱们也能提供这种服务,按数量或整体议价,白老先生看这是否可行?”
其实沐雨说的这种方式就是现代的花卉租赁服务和会场布置设计服务,只不过在古代,大家大户都有自己的花匠,再说也没人能种完所有花草,所以自然无法实施。
但根据沐雨对土陶村的观察所得结果来看,土陶村的花农们早早就有了错开种植的观念,大部分人家里的花卉都不相同,这样整合在一起后,实施这个计划就有了可行的根据。
白老先生沉吟一会儿,“这事儿还得仔细思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沐雨本来就没想着对方马上做出决定,这种花卉租赁和保养的观念对于古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或许多聊几次后人能接受,但指望第一次就成功,她还没这个自信。
下午,告辞了白老先生,谢家男人赶着牛车,拉着带上面纱的沐雨和两个男孩往回走。
“沐丫头,你说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啊?”谢家男人原本兴致勃勃,可看到白老先生的犹豫后,他如当头被淋了盆冷水,一下子蔫了不少。
“这事儿还得慢慢来,咱们找机会跟各家园子的花草管事打好关系,水磨工夫慢慢使,会成的。”
回程途中有个小插曲,他们再一次遇到了吏部左侍郎家的文棠少爷。那小子一看到沐雨,眼睛就发光,刚想凑上来,不料被他身边的小厮给拉住了。
隔得远远的,沐雨还能听到小厮急切的话语:“少爷,要是被小姐知道你这样,你又得跪板子写大字了。”
这话的威慑力果然惊人,那个文棠少爷耷拉着眉眼,哀戚戚的目送沐雨打他跟前过去。
沐雨想着,那表情该称得上是泫然欲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