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疑心暗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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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林全身世子正装礼服，端站在铜镜之前，铜镜之中的少年冠冕齐全，袍带严整，乍一看，宛然朝中朱紫，辅弼重臣。
月明帮着他整理衣衫细节，一面低声道：“第一次觐见陛下，定然谨言慎行。养安殿不是太极殿，礼仪就是有疏漏处，陛下体谅您年幼，不会过于追究，但是若是举止有什么浮躁地方，陛下认为轻狂了，只怕对您的印象大减……”
涉林一向烦月明滔滔不绝，但是近来他收敛了许多，今日若非因为事情太过重大，想必他也不会不顾涉林的感受又如此絮絮碎语。涉林因为心中紧张，脸色也有些白了，听着月明的念叨，反而能放松下来。
自从上次偏殿见过天颜，一直到四月中，陛下才传喻，着安王世子养安殿觐见。
因是养安殿，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想必陛下也不过想起这出随口一说而已，但是对于涉林却是天大的事，毕竟老皇帝对于宫中人来说，比天上的日月还要耀眼——更何况日月不会在一念之间，就定了你的生死荣辱。
寅时一到，外面有太监请世子殿下动身，涉林整了整心情，迈步出了正诘轩。月明在后面看着，虽然没有资格觐见，但是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是显而易见。
寅时天色尚早，天色虽然已经泛白，但天边还能看见零零碎碎几点星辰，走在皇宫的甬道上，看着黑沉沉的大殿，好似将自己投入深夜中静候猎物送上门的野兽的血盆大口。
摇摇头，撇开胡思乱想，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凉意从喉咙一直冲到腹内，冷的浑身一颤，即使是金銮殿前的空气，也不见得比别处有什么不同，说不定还要更冷冽。
虽然说他来得早，但这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事实上老皇帝的召唤不会那么早，虽然因为年老，早朝改在三六九大朝，其他时候都是太子殿下在文华殿训政，但皇帝也不会那么早就招人觐见，何况涉林并非重臣。
等了多久呢，等到泛白的天色彻底大亮，寒冷潮水般退去，红日的阳光渐渐把酷暑压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宣安王世子黎涉林觐见——”
太监独有的长音，划破了静谧庄重的气氛。
涉林从紧张中猛的清醒过来，报名道：“臣安王世子涉林见驾我主万岁。”
跟着太监进了养安殿，本来该在暖阁的门口行礼，却听得里面道：“进来吧。”
迟疑了一下，涉林在门口跪叩了一次，然后才进了暖阁。
暖阁中，老皇帝坐在榻上，比之上次的微服，却是正经的玄色五抓团龙常服，只是穿的也甚是闲散，见了涉林，只是目光一动，在他脸上扫过。
涉林身子又是一紧，行礼道：“臣安王世子涉林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虽然紧张的手心出汗，但是三跪九叩的大礼还是一丝不苟的行完。
老皇帝声音甚是慈和，道：“起来吧，你也是朕的孙辈，在朕面前，无需哪么多礼，跟着他们叫朕一声老爷子罢了。”
这话上次老皇帝说过一次，但是同时又嘱咐涉林不许将那次的事说出来，涉林自然便不敢冒叫，这回老皇帝再说一遍，有由暗转明的意思，算是正式承认了涉林的地位。
抬起头，涉林笑道：“涉林岂敢，怕是冒犯了老爷子。”
老皇帝被他说得一乐，指着涉林道：“你看他如何，像不像当年的止杰？”
涉林这才发现，老皇帝身边还有一人，却是个珠围翠绕，气度高华的年老妇人，看服色知道是高位嫔妃，迟疑了一下，那老妇人已经笑道：“止杰当年可是年少气盛，哪里比得上这孩子沉稳？当初陛下赞止杰少年壮志，是千里良驹来着。”
老皇帝微笑：“当初朕年富力强，也是喜欢活泼孩子，现在老了，倒喜欢沉稳些的。这个赏你。”将手中的一个玉把件随手递过去。
涉林连忙接过，谢了赏。
老皇帝又问了几句家常，才道：“按理说该给你个差事的，只是你年纪太小，用心读书为上。将来等你姊姊回来，你若想跟她去军中历练，也是好事。”
涉林大喜，能够去军中，哪怕去前线搏杀，也比在四方墙中苦熬好多了。
那老妇人皱眉道：“陛下，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去军中，岂不是危险了么？若要历练，羽林就不行么？御前侍卫就不行么？”
老皇帝笑着对涉林道：“贵妃不放心你，也罢，等到时候，补一个羽林郎给你，到弱冠年纪，再去军中不迟，不过到时候怕她再给你安排。”
涉林道：“臣听陛下和娘娘的。”
老皇帝莞尔，又聊了几句，贵妃起身道：“臣妾去看看沅葳这孩子。”
老皇帝眉头不可察觉的一皱，道：“怎么着了？”
贵妃道：“前两日，说是梦魇，惊着了。昨天我看见她，一直不住的哭，说些什么神鬼妖狐之类的话，吓得甚是可怜。”
老皇帝最不信这个，淡淡道：“别说世上本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就是有，小孩子血气旺盛，哪就招灾了？你去跟她说，不要胡思乱想，不疑心就不会生暗鬼。”
这话重了，贵妃口中应是，眉头却是更加皱了起来，到底道：“臣妾劝劝她，这孩子本身不是那么疑心重的人。”说着退了出去。
涉林见贵妃去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请辞，但是初次觐见，似乎也只有等陛下让跪安，才能出去，却有些不自在。
老皇帝看了出来，第一次正式见面，臣子总是忐忑的，也不深怪他，道：“过两日荷花开时，贵妃总会召集宫里的孩子赏荷，今年朕也去赏花。你也来看看宫里的游艺，不然在宫殿里闷着，对小孩子不好。”
涉林听他说的亲切，心中感动，不由得眼圈一红，道：“臣遵旨。”迟疑了一下，又道，“谢谢老爷子。”
老皇帝呵呵一笑，道：“既如此，你先退了吧，过几日再来，别太拘着了。”
涉林跪安，出了养安殿，才觉得一身衣服都湿透了。
朝天子和朝天子归来有什么分别？
去时前呼后拥，回时形单影只。
去时泰山压顶，回来身轻如燕。
无非如此。
涉林回来的时候，虽然是一个人，但是心情放松下来，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走在皇宫当中，竟不由得心中愉悦，连以往看着有几分刺眼的朱墙都赏心悦目起来。
一队宫女匆匆而过，手中拖着各色纸人纸马香烛黄表等物事，好似死了人要大做法事一般。涉林不由得皱眉，谁死了？
皇宫里死个奴才不算什么，但是谁又会为一个奴才烧纸？若是死个主子，再怎么瞒，也瞒不住，涉林一点都没听说过。
正想着，只听得廊下有人喁喁细语：“这是怎么的了，突然大做佛事？”
身子一停，停在角落里，在宫中呆久了，谁都会对听墙角感兴趣的。
“还不是董妃娘娘，前日沅葳殿下梦魇，一连几日说梦见冤鬼。董妃娘娘心疼殿下，在重华宫大做法事，请来高僧法师，超度宫中的冤魂，洗净罪孽怨气。”
“董妃娘娘？她怎么出头了，沅葳殿下不是改由太子妃娘娘照顾么？”
“太子妃除了请太医，不肯请做法事，说这都是沅葳殿下的病根发作了，喝药安神就好。董妃娘娘非要做这一场——这不是给太子妃好看么？”
“董妃娘娘这些日子风光也是太过了，太子宠着，夜夜专宠，几乎不把太子妃放在眼中。这一回竟然明目张胆至此，太子妃就是泥人，也该有土性了。只怕重华宫是要不安宁了吧。”
“你道太子妃没有发作？在做法事的时候，当时站出来指责，说董妃行事荒唐，然而太子最后出面圆场，说法事安抚人心，并非怪力乱神，摆明了支持董妃娘娘。太子妃一气之下，回去就病了，至今仍托病不出。不过她把宫中的事情托付给了杨妃和童妃，也算是打击董妃吧。”
“杨妃还罢了，是太子妃的妹妹，平时就是要强好胜的，肯出这个头。童妃是个老好人，她能管什么事？”
“你也说她是老好人？难不成当初在惠王府主持大事的是阮妃不成？阮妃如今是真不成了，沅枚殿下下降之后，在太子殿下面前的地位一落千丈，竟变得比童妃还胆小怕事。只是童妃不出头也是对的，有杨妃在前面顶着，她何必出头？”
“如今不过一正四侧就如此，太子殿下齐家的本事……”
涉林皱眉，后面大逆不道的话他不该听，抽身退步，慢慢的走回去，也不知道这两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回到正诘轩，涉林愕然，只见门口熙熙攘攘，一大群太监宫女进出，进了院子，更看见院中堆满了各色物品，高高的积成了一座小山。
月明在一旁看着，见涉林回来，连忙跪下行礼。涉林走过去，皱眉道：“怎么回事？”
月明的眉头微皱着，道：“您走了之后，宫里各个娘娘的赏赐就不断地下来，有重华宫各位娘娘的，还有西六宫的，一批一批，源源不断，奴才也有些支应不过来了。”
涉林道：“这些娘娘怎么想起我来了？”
月明抬眼，道：“其实说起来倒是寻常，您原本没人注意，但是觐见了天颜，身份立刻不同了，宫里的人哪还有没眼色的呢？所以，至少您现在表面上，该当是没人敢惹了。”说着，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
涉林刚要说话，只听得外面有人道：“贵妃娘娘赏赐到。”
月明讶道：“这一回真是不得了了，贵妃娘娘如同副后，皇后娘娘去了之后执掌六宫，您亲自去迎接一下吧。”
涉林看了他一眼，道：“也是。”
贵妃娘娘的赏赐不算多，但是非常细致，都是宫中常用的各色器物，看着贴心周到。涉林谢过这位宫中大人物的赏赐，还未来得及回身，下一位大人物又到了，是宫中的贤妃娘娘。
果然如同月明所说，赏赐源源不断，涉林接过了赏赐，才知道宫中原来有这么多人，老皇帝老当益壮，还有这么多嫔妃。
整整一个下午，涉林都是在不停地接赏，应酬之中度过的。连太子和太子妃的赏赐都到了，涉林再次接赏，谢恩之类，闹到了晚上，才算把赏赐接完，涉林竟然生生的接出一身汗来，比之觐见圣颜的疲劳，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安静下来，涉林这才回到正诘轩，喝杯茶水，歇一口气。
月明在旁边见了，笑道：“主子不习惯么？以后这种事情还多着呢。说到底，毕竟是圣上的宫廷，圣上喜欢谁，别人跟着喜欢谁。”停了一停，道，“主子今日觐见如何？”
涉林道：“还好。”将自己在皇宫中所见所闻大略说了说，对于月明，这些事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月明沉吟道：“圣上看来关注您了，哪怕只是很少的关注，都能有巨大的作用。”笑了笑，道，“至少不会有人敢欺负您了。”
涉林看着他，道：“你说没人敢欺负我？你确定？”
月明微笑道：“这个自然，谁敢欺负皇上看重的人？何况你本身还是叶韵殿下看重的人呢？”
涉林淡淡的一笑，站起身来，道：“我看到未必。”
月明见他起身，不知为什么，突然一阵心虚，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涉林冷冷道：“别动。”
月明一愣，涉林已经伸手推着他的肩膀，一用力，把他整个按在桌子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另一只手一拽，把他的裤子拽下来。
月明原本身手在他之上，但涉林一来进步极快，二来出其不意，月明竟然躲避不得，被他按在桌子上，眼睛一闭，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
涉林俯视着他，淡淡道：“你不是说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么？”
月明身后，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鲜红如血。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疑心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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