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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冻梨冰饮 ...

  •   因为有人服侍,生活过的就可以悠闲很多。涉林也终于可以在日光下沏一杯茶,展一卷书,慢慢的品味生活,打发时光。以前在家中,清闲无已的时候,不觉得珍贵,还嫌气闷,然而如今失而复得,才知道如此悠闲的时光,确实是宝贵。
      只是这茶,终究只能用宫中的贡茶,或者鲜牛奶,想要像以往一样自己调梅子汁,却是不成了,一来月份已经不对,二来杜缜不在,调出来的梅子汁不是原来的味道。
      “主子。”
      回过头来,是月明,端着一只小小的汝窑天青瓷莲花茶盏,放在桌上,道:“您尝尝这个。”
      茶盏中,盛着半盏清澈的液体,湛青碧绿的颜色让人一下子感到一阵清凉。轻轻地抿了一口,一丝凉线从喉头一直落下,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却又觉得说不出的舒坦。
      细品味道,清冽甘甜,与梅子汁的酸甜适口又是一种味道,涉林赞道:“很好,这是什么?”
      月明笑道:“是冻梨饮,主子久居江东,吃得梨和北边不是一个味道,也只有这边才有把香梨冻来吃得。”
      涉林笑道:“是你自己做的?以前怎么不做?”
      月明道:“以前哪有时间?多少事都忙不过来呢,日常的事情都劳动主子了,奴才还有闲心做这个?”何况当初他和涉林别扭着呢,哪里肯给他做这些。
      涉林笑道:“既是如此,如今咱们也该有些情趣了。回头你弄点梅子过来,我试试做蜜饯,以前我就常做这个。你尝尝新鲜,回头给涓涓拿点,这丫头馋嘴,总是想吃甜的。”当初思秦园有许多梅树,每年结下来的梅子,一半让杜缜拿去调汁,另一半却是他用来腌制蜜饯,可惜这么多年就会做一种。
      月明听到“情趣”二字,嘴角微微一挑,道:“好啊,难得你有雅兴。”顿了一顿,道,“主子可知,圣上下旨,沅葳帝姬诰封元亨公主,下降了。”
      涉林讶道:“这么早?”不过他早知道沅葳只怕讨不了好,但是没想到这么干净利落的下降,大燕虽然早有大公主参政的传统,但是这些公主的爵位必然是在没下降之前就封下的,例如叶韵公主,她们下降还会再封国,譬如今上的姊姊镇国定兴公主,太子的妹妹,安国长庆公主,都是一时之传奇。沅葳帝姬既然下降之时只封了两个字,将来必定封国无份,那就是永远的被驱逐出朝堂舞台了。
      而且,沅葳的年纪实在太小,今年不过十四岁,就算是明年下降,也不过及笄,虽然立朝之初,为了蕃息人口,定下了“男十六,女十四,听其婚配”的律法,皇家的皇子皇孙也都很早就立了王妃,但帝姬一向是很少早嫁的,留过二十岁不算稀奇,更别提那些参政的公主,根本就不在乎婚姻。如今沅葳这一早嫁,再加上陛下亲自下旨,谁都知道她是遭到厌弃了。
      暗叹一声,虽然明知道沅葳下过套整自己,但是毕竟没有正面冲突,她被下降,与自己也不无干系。
      不过很快,他就不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说到底,他不过在其中客串了一把,还轮不到他做角儿。
      月明道:“除此之外,沅枚殿下也下降了,封的琼林公主。”
      涉林一愣,愣是没想起沅枚殿下是谁,好久,才想起这是太子的二女,叶韵的姐姐,今年也十八岁了。
      “怎么好好地捎上她了?”涉林一愣神。
      月明道:“许是因为沅葳殿下年纪太小,只下降她一个太扎眼,这才捎上了沅枚殿下吧。”
      涉林点点头,道:“倒也有可能,那么沅枚殿下也……”够倒霉的。
      等等,这只是倒霉么?
      还是一开始就这么设定了呢?打击沅葳,让陛下厌弃,所以下降是可以预见的结果,但是如果沅葳下降,那么年纪远远大过她的沅枚一起下降,为她做陪衬,难道就是不可推断的么?倘若有人早就料到……
      再接着想,沅枚可是太子的子女中,唯一一个比叶韵年纪还大的人了吧,虽然没怎么见过,但她的母亲可是阮侧妃,出身很高,也常常发出一些声音——这一次终于也彻底的退出去了。
      再往下……再往下……
      叶韵殿下是太子的第三个女儿,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两个姊姊,大姊姊早就下降。剩下的是什么下场?长兄死了,二兄因为受刺激,疯了……
      再加上最后一个姊姊下降……
      停!
      涉林强制性的拉住了自己不住发散的思维,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背心的衣衫都湿透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自己已经钻入了阴谋论的牛角尖,看什么都不对劲了,再往下想下去,纯粹就是庸人自扰。
      其实,世事大概……应该……没有那么险恶……
      对吧?
      “主子?”
      嗯?
      “主子?”月明有些担忧,涉林不知道想什么,脸色越来越白,胡思乱想似乎不是自己的主子的作风吧?
      涉林反应过来,端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冰凉的冻梨饮顺流而下,头脑一冷,把刚才嘈杂的思绪驱逐了出去。
      “主子看起来很烦躁,是不是无聊了?”月明带着点笑意,半是劝解的道。
      涉林道:“还好吧,怎么着,你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月明笑道:“出去走走。”
      涉林转过头,诧异的看着他,这小子一向是谨慎再谨慎,怎么今天转了性子,竟然鼓动自己出去,“你别给我又下了什么套子吧?”
      月明笑道:“若是奴才下套,就是求主子去一个地方,主子去不去?”
      涉林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道:“去哪里?”
      月明道:“主子要去,那就先更衣,咱们便装过去。”

      “原来你说的便装,就是这个啊……”涉林看着这一声青色的装扮,苦笑。
      月明看着他浑身的不自在,暗自好笑,道:“便服就是方便的服装,在外面就是家常的衣服,在宫里……哪还有比这更方便的?”抿嘴笑了笑,道,“您别说,你穿起来简直是神似。”
      涉林皱眉道:“你说我神似太监?”
      月明欠身道:“我说您神韵在,穿什么像什么。”
      涉林歪着头,总觉得这话还是不对,但是也说不什么来。
      月明笑道:“咱们在准备点东西再去。”

      两人出了重华宫,进入了宫城深处。
      曾几何时,大燕宫盛极一时,在宫廷中的宫女多达万人,宫室中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目不暇接。然而自从皇后的身体衰弱下来,圣上连续五次下令释放宫女,为皇后祈福,又定下了三十岁出宫的规矩,更接连停了两次选妃,裁剪妃嫔人数。在皇后薨后,圣上再无心流连花丛,索性停了选淑女这一道定例,虽也偶有宫娥入宫,但毕竟是特例,再加上妃嫔年岁日高,仙去不少,宫室十之六七都空置下来,偌大的大燕宫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从几乎可算人满为患的重华宫出来,涉林一路上只觉得越发凄清,尤其是月明越走越偏,离开了皇宫的中轴,往角落里行进。道路旁的建筑也越来越低矮,渐渐的露出了几分颓丧的意味。
      “这里是永巷吧。”涉林边走边道。
      月明在前面带路,躬身道:“是,前面就要到了。”
      永巷的尽头,是一片建筑物,因为是在皇宫中,制式也类似于宫殿,但是墙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顶上的黄瓦也已掉了大半,远远看去,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比寻常百姓家还更多了几分破败寂寥。
      涉林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道:“是掖庭宫?”
      掖庭宫,原本是西六宫的最后一宫,与东六宫的延熹宫相对应,都是低等的嫔御宫娥所住,然而宫廷空置下来之后,只要是曾侍奉过圣上一次的宫娥,都可以在六宫中找到自己的位子,这里便渐渐的冷落下来,后来更成了低级宫人杂役,甚至罪奴的集中地,那是宫里下等又下等的地方,于是更加荒凉起来。
      月明自然知道,到了这个地步瞒不过涉林,低声道:“主子,奴才在这里头发现了个有趣的人,特意带主子进来看看,主子若怪奴才无礼,回去重重责罚便是。但求主子不要嫌这里脏乱,也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暴露了……就没用了。”
      涉林微感诧异,道:“你既如此说,自然也无妨——只是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月明道:“奴才刚入宫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住的,这里还有第一个带过奴才的师傅,奴才的师兄还住在这里,奴才有时候会去看看他。上次正好发现了而已。”
      涉林讶道:“你师兄……”
      月明神色一黯,道:“奴才第一次服侍主子的时候,出了差错,师兄为我顶罪,给打断了腿,后来就瘸了。虽然好歹留在宫里,但服侍主子是不能了,只能搬进掖庭宫里。他是净了身子的人,出宫去没有活路,只能在这里忍着,奴才对他不起。”原本清冷的相貌,也露出一丝凄楚的神色。
      涉林指着手中食盒,道:“这是给他吃的?”
      月明道:“奴才这一份是,您那一份不是,给另一个人。”

      进了掖庭宫,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宫人穿过,在地上拖出“沙沙”的脚步声,却是没有人往两人身边看一眼,涉林感觉,这些宫人不但衣衫敝旧,面黄肌瘦,而且目光中带着一股别样的呆滞,空洞的叫人心寒,似乎除了自己之外漠不关心——也可能,他们连自己也不关心了。
      月明进了掖庭宫,熟悉的好似在自己家一般,三拐两拐,已经从越来越狭窄的建筑群中穿了过去,越往掖庭宫深处走,越能看见里面的触目惊心的破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馊腐味道,连外面那段灰扑扑的围墙,和里面一比,都算是难得的光鲜。
      在最里面的东侧,有一溜低矮的房子,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如同蜂窝,月明指着那里道:“一般的宫人都是住在那里的,我师兄——住在第一间。”
      最前面那间房子虽然依旧狭窄,但明显比别的隔间大了一倍有余,而且是所有房间中唯一可以晒到阳光的,月明道:“这是最好的一间,比别的宫人住的地方宽敞,不过需要众人抢的。我师兄虽然身有残疾,但是他很凶的,别人都抢不过他,他就做了这里的头铺。”
      涉林见他唇角露出一丝隐隐的笑纹,道:“你也跟着去抢了吧?”
      月明难得的脸色微红,道:“师兄不许我插手这些,不过我做师弟的,终究不能袖手旁观,跟着在后面咋呼了几次,废了几个人,后来闹的太不像话了,还是师兄恼了,不许我再胡来,把我赶跑了。”
      说到这里,月明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了一点哀求的意味,道:“主子,师兄他脾气不好,其实心是好的。只是嘴硬,求您念着他身子不爽利,别与他计较。他若惹恼了您,有什么帐您都算在奴才头上,可千万别和他呛了火,对您对他都不好。”
      涉林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你不是说我现在是小林子了么?就算涉林要发火,小林子不过一个寻常的小太监,发的哪门子火?你放心就是。”
      月明早知道这个主子是最体谅人的,但是听他这么说,还是心中一热,轻轻咬了咬嘴唇,躬身道:“多谢您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月明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叫道:“师兄,小明来看你了。”
      不知为什么,涉林竟在他脸上发现了一丝紧张。
      忽的一声,大门打开,一只破鞋从里面飞了出来,一个破锣嗓门大叫道:“什么他妈的小明小暗,老子听都没听说过。这里没你的位子,快给我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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