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46、粉墨生

　　涉林奇道：“小唱是什么？”
　　叶韵道：“就是以唱戏为名，行暗娼之事的暗门子，你懂什么意思么？”像这种事，一般大人都不会跟孩子说，不过叶韵向来好像从来不知道顾忌，想一出是一出，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涉林身子一抖，四下里看看，压低了嗓子，道：“这里也是妓院？”
　　叶韵笑道：“说错了一个字，不是也是妓院，而是也做妓院。”拈起一块小芝麻酥，含在嘴里，道，“倡优和娼妓，虽然术业有专攻，终究有相通之处，也是拆分不开，混在一起的。譬如粉院，小唱这些，都是戏院里比较过界的地方。不过其中也有些区别。”也不知她是真的世面见得多了，还是对这个特别感兴趣，说起来头头是道。
　　涉林也没觉得这时候应该非礼勿言，反而也是极感兴趣，追问道：“什么区别？”
　　叶韵道：“粉院一般是明码标价，就是白天唱戏，晚上接客，穿上戏服是戏子，脱了戏服是婊子，与一般的行院没什么区别。小唱一般都是一个师傅带着几个徒弟，做的暗门子。平时就是唱戏，有的挑梁，有的搭班，看起来规矩。但是暗地里也做那种事，只是除了熟客，一般人是不接的，而且讲究更多。接了客，这孩子就是这个恩客养着了，从登台开始捧，出钱找人写戏，排戏，请角儿，找人捧场，大把的撒钱。直到把他捧成红角儿，而且越红，越被梨园行里认可，恩主越有面子，甚至有为捧角儿一掷千金的。这种关系，一般要几年的工夫，这几年的工夫里，这孩子就如同恩客的外宅，只是他一个人的。想要玩儿小唱的，一般要有钱有时间，还多多少少好唱戏，那是……嘿嘿，挺风雅的事。”
　　涉林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只觉得世间事真真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才道：“这里是小唱么？我看他们不像暗宅，反而明目张胆的紧啊。”
　　叶韵饶有兴味的道：“话是这么说——一般的划分就像我刚才那样，不过也有小唱做的非常大胆，比如这里，不过之所以他们还被归为小唱，是因为他们的戏子，都……”
　　话说到这里，只听到丝竹锣鼓声响起，一个女声在后面白道“苦哇——”，一声念出，后面连天价叫起好来。
　　袅袅婷婷，一个青衣上了台，莲步如弱柳扶风，又如洛神凌波，钗环微颤，水袖流云，一步一摇，极尽妍态。
　　涉林看得目瞪口呆，指着上面那个青衣道：“那个……就是九岁红？”
　　叶韵赞了一声“漂亮”，道：“想必就是他了，你看底下有人捧不是？”
　　涉林吃吃道：“可是……可是他还那么小……”
　　台上的青衣，比涉林还矮，怎么看，也不过十岁左右，却已经满身是戏，媚态风流。
　　叶韵道：“所以才叫九岁红啊，九岁上台，就已经红了。你知道为什么叫小唱了吧？因为他们卖的，就是这些童男子啊。”
　　涉林更加不可思议，道：“他……他竟然是男的？”
　　眼前的青衣，虽然年幼，但活脱脱就是个娴静柔美的女子，以前涉林身边的书岚，也有几分脂粉气，而后来杜缜，看着也总是怯生生的，但是和这九岁红一比，都是阳刚的不能再阳刚的男子汉了。
　　叶韵道：“你道是如何呢？他们玩的就是这个，玩女人不就去窑子了么？不过九岁红是早了点，一般都在十一二岁年纪登台，到十三四岁被人捧得差不多就要开始红了，十六七岁到了顶峰，十八岁之后就开始人老珠黄了。不过这个也不算特别过分，我见过六七岁就上台的。”
　　涉林原本看热闹，听奇闻的新鲜意一扫而空，只觉得一阵恶心，道：“六七岁就会被……”
　　叶韵道：“那倒不会，一般六七岁开始养，不会就这么上手的。不过一过了十岁，就不会再逃过了，这九岁红不知道过了十岁没有。哦，好想他还没恩主啊。”
　　涉林心中一寒，他自己也过了十岁了，杜缜也是，但是两个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其他事，没想到外面有的孩子，在他们这个年纪，竟然已经被迫陪客了。
　　摇摇头，涉林喃喃道：“真想不到。”
　　叶韵淡淡的啜了一口茶，道：“你不是想看看外面么，这就是了，以后你会一点点看见，外面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涉林摇头，叶韵道：“别管其他的，先听戏，抛开别的不论，这孩子唱的还是很不错的。倘若他还没接恩主，那红的就有几分真本事了。”
　　涉林转头看过去，那孩子在台上边唱边做，行动风流。不过涉林年幼，一向喜欢热闹的武戏，看到这种唱功戏只觉得气闷，除了这孩子确实很漂亮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蓦地，那孩子做了个浅浅低首，眼波转动的动作，这一下妩媚横生，勾人心魄，引起了底下一片叫好之声，就有人拿着首饰银钱往上抛，哗啦啦的砸在台板上，四处乱滚，阳光照耀下，一片耀眼生花。
　　涉林猛地看见，只觉得心中被人打了一锤一般，说不出的难受，手在桌子上轻轻一砸，发出砰地一声轻响。
　　叶韵回过头来，道：“你怎么了？”
　　涉林道：“没怎么。”心中也是惊讶，刚才看到那个动作，再听四处轰起的叫好声，不知为什么，竟会突然生出一股又怜惜有愤怒的心情。可是再看去时，那种感觉又不见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或许是刚才恍神了，涉林摇摇头，也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
　　香片是上等的，即使是涉林喝惯了王府的贡茶，也觉得可以入口，咽下一口茶，再往上看去。
　　这个时候，仿佛配合他的想法似的，那孩子唱了一句慢板，轻舒水袖，缓缓转过身来，眼光微微一撇，颤巍巍的眼波好似含着一汪秋水。
　　在漫天的叫好声中，涉林如同被雷击一般僵住了，手指一滑，一整碗茶泼在自己身上。
　　咣铛一声，茶碗落地，碎成了一片片的瓷片，飞溅开来。
　　涉林对滚烫湿热的茶水仿若不觉，只是一遍遍的回放着刚才那个眼神，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难受。
　　因为那个眼神，和杜缜临走时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