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猜》子楚口牛

44、长亭外

　　剧痛，白光，然后清醒。
　　这是杜缜每次挨完打之后必须要走的程序，这是这一次，剧痛明显减轻，身后清清凉凉，就这么一下子，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第一眼寻找自己渴望的那个身影，然后在屏风后面，发现了一片衣角。
　　是……他么？
　　脚步声接近，一人手持药碗，走了进来。
　　乌黑的头发，冰雪般的面容，从头到脚雪白色的衣服，如同戴孝。
　　不是他……
　　杜缜的心从天上瞬间落入谷底，难过的一时噎住了，想要咳嗽，却是死死地闭上嘴，生怕一张口就呕出血来。
　　眼前人慢慢地走到他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道：“醒了？”
　　这一声清冷的让他打了个寒战，精神一振，才发现眼前人，并非是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但也不是生人。
　　“是你？”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少年，他以前只见过一次，在晴空山上。就是在上次在山中瀑布中央走出来的那人，现在他穿戴的衣缕精洁，一丝不乱，另有一番严谨的感觉，不留神几乎看不出来。
　　“喝药。”药碗凑到了近前。
　　杜缜一愣，几乎就要发脾气——你也来学我主子！平时主子给自己喂药的时候，一向是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口气，他也很喜欢，每次都乖乖的喝药，但并不是每个人这么说话他都会喜欢。
　　张开嘴，几乎就要叫喊，只听得少年冷冷道：“喝了药，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杜缜一愣，想问：“什么？”张开口时，药汁已经被源源不断的灌了下去。
　　那少年淡淡道：“叶韵殿下今天启程，你不去送。”
　　杜缜被最后一口药汁呛到，伏在床上咳嗽了几声，抬头叫道：“我去，我去！”猛的一起身，身后剧痛，登时身子一软，跌倒在床上。
　　倒在床上的一瞬间，他的心随着身子猛然坠地，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那少年道：“逞强？还是示弱？把眼泪收起来，你主子不在，没人在乎你的眼泪。”
　　杜缜一怔，慢慢地垂下头，再抬起头时，已经神色平静下来，眼中更干涸的没有一滴眼泪，挪动身子跪正，淡淡道：“多谢您的教导。”
　　那少年稍稍露出满意之色，道：“这还像个样子，收拾好了，我带你过去。”
　　杜缜道：“多谢您。大恩大德，殒身难保。”
　　少年抬头看了看窗外，道：“我们都是只有一条命的人，这条命都是留给主子的，平时说话的时候，不应该把死活带出来。”
　　杜缜一震，道：“是，我说错了。”也顾忌不得伤口疼不疼了，快速的穿好衣服，收拾一新，只是想要行动，还是有困难。
　　少年道：“抱住我。”
　　杜缜道：“背着可以么？”以前都是主子抱着他，别人抱他不习惯。
　　少年一伸手，将他提了起来，轻飘飘的如同一只空口袋，道：“那就提着吧。”推开窗户，轻轻一点窗棂，已经上了屋顶。
　　杜缜被他提在手中，只觉得身在空中，如驾云雾，眼见他在屋顶上轻轻一纵，就能飞跃数丈，快若闪电，而且身轻如燕，脚不沾尘，有凭虚御风之姿，不由得暗自咋舌，心道：这是轻功，还是神仙手段？
　　少年并没有赶往安王府，而是几个转弯，到了晴空峡一座高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官道，那是从安王府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杜缜往下看时，只见官道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不由得心中打鼓，道：“他们走了……还是没有来呢？”
　　少年道：“安静，等上一刻时辰。”
　　杜缜目测了一下，这个距离，自己只能勉强看见人的头顶，而底下人更是完全看不见上面，不由得不甘心，道：“咱们再往下走一点，好不好？”
　　少年道：“不行。”
　　杜缜想问：“为什么？”但是从小的训练让他不会把这三个字轻易问出口，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少年抱着肩站在一边，淡淡道：“你最好珍惜你获得的，不然失去的会更多。”
　　杜缜心中一沉，道：“这次之后，我会去哪里？王府会容我吃闲饭，一心等着主子回来么？”
　　少年声音淡漠，道：“会的。王府不会管你，因为这是世子的要求。叶韵殿下帮他转达的。”
　　杜缜缓了一口气，道：“那我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
　　少年道：“看你自己啊。”
　　杜缜道：“你可以……做我的老师么？”
　　少年一挑眉，道：“人来了。”
　　杜缜顾不得旁的，抢过去看时，只见官道上碌碌行来一辆灰布蓬的马车，还有两匹骏马，马上一边是一个紫衣少女，另一边……
　　蓦地泪流满面，杜缜就要大喊出来，突然脖子一凉，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只听得身后的少年道：“安静。”
　　保持着僵立的姿势，杜缜额头上，汗水一滴滴的滴落，死死地盯着底下那个骑马的人影，心中百转回肠，五味翻腾，却是不能说一个字。
　　渐渐地，车马靠近，越来越近，到了他的正下方，他可以清晰的看见涉林的表情，只要呼唤，他肯定能够听见，可是……
　　冰冷的物体抵着他的喉咙，只要对方一用力，就可以在他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之前，让他彻底的停止呼吸。
　　他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和主子死别。
　　哪怕代价是，默默无言的与他生离。
　　撕心裂肺又如何？杜缜只觉得自己的心弦在一根根的断裂，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身体的血脉也条条断裂，鲜血流出，浸满了他的五脏六腑，冲上了他的头顶，他的眼睛。
　　突然，主子微微一偏头，似乎要往上看，杜缜的心慢慢的往上顶，几乎顶上了嗓子眼，心中无声的呼叫：看这里——我在这里——您一抬头就能看见……
　　然而，他最终没有抬头，就这么策马，从山下走过，自始至终，都不曾往这里看一眼。
　　心，缓缓地向下沉，沉到了谷底。紧接着，身子也在往下沉，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伤口接触到坚硬的地面，很自然的，泛伤了排山倒海般的剧痛，然而，这于他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死死地盯着主子消失的地方。
　　“呵呵……”耳边传来了不顺耳的笑声。
　　猛地回头，杜缜对身后的少年怒目而视，咬牙道：“为什么？”
　　手中银光一闪，少年带着几分揶揄的笑容，道：“为什么？这只能怪你，为什么这么没用，被这东西给吓得一声都不敢出？”
　　伸开手，那手中的银光显出了真面目，那是一柄银质的耳挖勺。除了冰凉，是那么的驽钝无害。
　　杜缜失神的抚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还在回忆这东西抵着喉管的感觉，眼泪在眼眶中几次盘桓，都被他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过了良久，杜缜深深地伏下头，重重的磕在山石上，“请您教导我，做一个合格的，能够帮助主子的奴才。”

　　纵马行在官道上，叶韵一直在兴趣盎然的学着各种鸟叫，召唤着蝴蝶蜜蜂，突然转过头，道：“你怎么了？”
　　涉林抬起头，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咬牙切齿的道：“那个狗奴才，竟然敢在上面偷偷地看我，我一走，他就一点规矩都没有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说着，一对眼泪又从眼中滑落，慢慢的坠落。
　　叶韵轻轻一笑道：“就是高台上面那小子？看起来很不错。”
　　涉林咬牙道：“没规没距的混蛋，他以为我不知道？就不抬头看他，让他哭死去吧，谁叫他不听话。”一面说着，声音也出现了一丝颤抖。
　　叶韵笑眯眯的道：“不要生气，这也不能怪他，应该怪我——怪我身边那个狗奴才，总喜欢做些多余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受要退场了，下面是小攻一个人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