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龍吟》邪煌

16、龍宮(六)

　　龍宮內每個浴池中的水，皆是引自天水，除了質感滑潤如絲綢一般外，它獨特的雪蓮花香也令人鬆弛心神，是眾多神祇喜愛使用的浴水。
　　椒圖裸腳踏在冰涼的青石磚上，一邊褪下內衫一邊朝熱氣氤氳的池水走。將衣物擱在池邊的岩石上，他緩緩進入池中，把自己全身浸入熱水，不禁放鬆的吐一口氣。
　　他的寢房好端端的做什麼整修？而且早不修、晚不修，偏偏挑他回來的時候動工，真是讓人懷疑是不是蓄意的，使得他只能先住到客房。
　　說到客房，君夜璟也是住其中一間吧？不曉得是哪一間……不對，他知道這件事要做什麼。
　　椒圖有些氣惱想到那個人的樣子，但愈不去想，那人蒼藍色的身影是愈發鮮明，最近一直是這樣……一定都是雒嬪說了那些話的關係，讓他忍不住在意起君夜璟……
　　到底是為什麼、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明明很討厭那種吊兒啷噹、蠻不在乎的笑，卻又覺得燦爛如陽光般吸引人。他沒忘記他們一開始相識時，君夜璟透露出的情感，那是很單純、純粹的喜歡，但至今已過了十幾年，倘若那喜歡的初衷改變……
　　思至此，椒圖就覺得煩悶，於是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划水往池子中央泅去，那裡是熱源也是最深處，不過還不至於滅頂，只會淹過他的胸口。
　　突然，他聽到入口處有聲響。
　　會是誰？他從不讓人侍浴的。
　　在漫漫的白霧中，他只能看到有個人朝這邊走來，但看不清那是誰。
　　「是誰？馬上離開這裡。」椒圖皺起眉頭，表情變得有些警戒。
　　那人沒有離開，一直走到池邊才停下腳步。
　　「九殿下，小的來侍浴囉！」儘管從蒸氣中傳來的聲音有點模糊，但那個輕鬆又令他反感的語調……
　　「……你在這裡作甚？」
　　「侍浴啊，還是你想上來了？」君夜璟笑晃著手上的衣物。
　　椒圖背過身，「你給我出去－－」
　　「嘩啦！」
　　水花四濺，椒圖先是一愣，轉頭見到君夜璟竟脫下外衫、穿著褲子入池，修長結實的身體一覽無遺，隨意束起的長髮溼漉漉的垂下。
　　「唔，水溫好像有點太熱了。」君夜璟抹掉臉上的水珠，然後發現正盯著自己瞧的椒圖，便很高興的走過去。
　　他、他怎麼可以進來？他走過來做什麼？等等，他是怎麼進來我房間的？……
　　看見君夜璟往自己走來，椒圖莫名的慌亂起來，思緒也渾沌不已，他不是很清楚自己想了什麼，只是眼見君夜璟越來越靠近，他下意識的就想逃。
　　但他為何要逃……
　　椒圖一動作，就感到一陣暈眩，眼前模糊繼而轉黑，身子不住往一旁倒去－－
　　君夜璟大叫他的名字，在椒圖跌入水中前及時攬過他，觸碰到他的肌膚時，君夜璟訝異於懷中人兒燙熱的體溫和過紅的臉龐，很顯然是熱水泡太久的後果。
　　他趕緊把椒圖抱上岸，用他拿來的長袍將他包裹起來，之後急急忙忙的抱他進房安置在床上，再讓人取來冷水好令他降溫。
　　在一陣手忙腳亂後，椒圖身上的體溫終於逐漸下降回復正常，君夜璟也因此鬆了一口氣，沒有像方才一樣緊張，他緩下情緒，坐在床沿拿扇子替椒圖輕搧，伸出手指輕撥開椒圖額前的溼髮，他拿剛才幫他擦身子的毛巾拭去臉上的細汗。
　　君夜璟此刻的表情很是溫柔，帶些無奈的笑意，手上的動作也相當輕柔，像是深怕弄壞眼前的美麗人兒。
　　待椒圖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即是如此柔和的場景。他呆了一會兒，等記憶重新回入腦海，不過對自己為何會從浴池到床上的事情有著疑惑。
　　「我怎麼了？」他撐起上半身坐起，手撫著還發昏的頭。
　　君夜璟把毛巾拋到一邊的水盆，「你泡熱水太久昏倒了，所以我把你抱進來。」
　　「嗯……」椒圖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好多了，只是全身沒什麼力氣，感覺有點累。
　　隨著臉側的髮絲飄動，以及送來的陣陣涼意，他忍不住瞥向仍持續搧風的君夜璟。
　　「我已經好多了，你可以離開了吧。」
　　「為什麼？我擔心你啊。」
　　「這裡是我的房間－－」
　　「不是喔。」君夜璟笑瞇瞇反駁，「打從我進龍宮以來，就一直住這了。」
　　椒圖怔怔看著他的笑臉，而後意識到了什麼，突然有股憤怒湧現。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下床直直往門房走去。
　　君夜璟見狀連忙拉住他，「你去哪？」
　　或許是休息不完全又馬上動作，椒圖還是有些暈眩。他冷著臉回頭，低頭看了看被對方緊握住的手腕。「當然是到另一間客房。」
　　說完，椒圖便使法力將君夜璟的手震開。
　　「等一下，椒圖，你聽我說－－」
　　他抬眸淡看攔到自己面前的人。「說什麼？你和父王要玩把戲不要玩到我身上。」他繞過他繼續往外走。
　　眼看椒圖就要走出門，彷彿當初那個少年殿下走出龍宮大門的模樣，君夜璟情急之下已顧不得什麼，他上前猛然緊抱住他。十四年前椒圖的離開，他無力挽留，這次他不想再次看他離去……他忍夠久了，等夠久了。
　　「不要走，椒圖、椒圖……我的殿下……」君夜璟從背後擁住他，輕聲低語，喃喃地念著他的名，語氣充滿隱忍的渴望與痛苦。
　　好熱，頭好昏。
　　椒圖原本在驚怒下想施法逼退動作突兀又無裡的君夜璟，但自己的名字在耳邊被一次又一次的覆唸，胸口頓時被揪緊的感覺，讓他覺得呼吸困難。
　　「放開我。」他微弱的說著。
　　「不放，現在一放手，你就會離我更遠。」君夜璟環抱的力量增加。就像要把懷中的人兒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才有這樣擁抱你的機會？我喜歡你，椒圖……十幾年來都沒變過啊，你知道嗎……」
　　聽見他突如其來的告白，椒圖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無法運作思考。頭似乎更昏了。
　　君夜璟靜靜抱著毫無回應的椒圖好一陣子，接著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抿了抿唇，他放開椒圖，抓住他的肩把他轉向自己。
　　「椒圖，我並不是要你回應我，只是……自從一開始見到你，我的視線就始終追隨著你的身影，想擁有、不想放開，即使你不在的那段時間，那喜歡的心情從未變質。」
　　椒圖愣著看君夜璟因羞赧而染上薄紅的俊臉，他漂亮如黑曜石般的雙眼沒有平日的輕挑，取而代之的是認真和渴切。
　　「我……」他無法解釋心中的柔軟、複雜的心情，以及那……一絲莫名的喜悅。
　　「椒圖？」見他一直是面容淡然、無表情的，君夜璟有點心急和擔心。
　　君夜璟的嗓音喚回椒圖的思緒，他靜靜看了青年一眼，然後推開他，轉身往門外走去，「你……全身溼透，快擦乾穿上衣吧。」
　　門的掩上，阻斷那特有淡香的來源。君夜璟像失去全身力氣一樣，癱坐到一張椅子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情感坦白了，都說了，長年來的積抑失控的統統釋放出來，他輕鬆多了，只不過心中有種空盪的感覺。
　　他不得不如此坦率的道出所有，這讓他感到懼怕，好像把自己赤裸裸攤開，但他不想繼續和椒圖關係不清，他知道自己的坦白是在逼椒圖，他已分不清剛才是故意或情不自禁，不過全部絕對是真實的。
　　他渴望、想要、擁有、愛他，千真萬確。
　　不曉得今後會如何，椒圖會躲避他？拒絕他？抑或是……

作者有话说

　　喔呵呵，糾結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