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鉴》》声色荼靡

9、《镜•鉴——十里红帐篇•梦魇》

　　静心阁的铜镜一直放在身边，墙上的影子倒是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是这令狐娟越来越乖戾，喜怒无常。

　　小玉回转身——在这口枯井里不知道已经困了多久，狭窄的井身让自己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孩子的身体还在肮脏的、残留的井水中浸泡着，那断成一段一段的尸首啊，早已被井水泡浮肿了吧？
　　小玉笑笑，探身上前啃一口井壁上厚厚的苔藓，和着各种来不及逃生的昆虫一起嚼烂，任暗绿色的汁水沿着唇角流下……
　　还能活多久呢？
　　那边，就是新房呢……
　　方源谦和令狐娟的洞房……

　　“你……你不是处子之身！”低声的怒喝已抵达方源谦最后的底线。
　　“不是怎样？”令狐娟笑：“你以为就凭你自己，能入赘地了我们令狐府么？”冷笑声一声强似一声，奚落的语气甚至有些冰凉。
　　“你！”接近崩溃的边缘，方源谦额头爆出青筋——怎么自己先前就没有想到，真以为凭借着有点商业手段就能赢得令狐老爷的青睐，将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自己。原来，自己暗中被带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气哼哼地拂袖欲去，走在门口突然又想到，自此一去，先前的付出岂不是打了水漂？
　　“娘子说笑了，我方源谦是那种人么？”嬉笑的脸开成一朵绽放的牡丹：“不管怎样，你现在都是我方源谦的娘子，过往暂且不咎，今后好生过日子就好。”媚笑着靠上前来。
　　“哼，谅你也不敢怎样！”毫不服软，令狐娟尖刻道。

　　身体在慢慢烂下去，膝盖以下已经没了直觉，大概是，那里已经长满了蛆虫了吧？
　　抬眼望，满头的繁星明灭不定。空中还有绿色的火光在燃烧，在燃烧……
　　远处的人声尚能听清——那是属于新婚期间的热闹。
　　昨天……脚下还有知觉时，感觉到不断有肢体碰上自己的腿部，那触觉，是绵软的——一如，那人的唇……
　　目光所及只能到达肩膀——那里的骨殖已经露了出来，残存的肉上露出一个大洞，借着月光，能看见里面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躁动不安地想要爬出来……
　　没了生存的意识，是不是，也就不觉得恐惧了？

　　“娘子……”打着酒嗝，方源谦凑上来，扳过正在梳妆的令狐娟。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爬满蛆虫，白色的肉向外翻着，就像是剁碎了多日的肉被随便搁置在阴冷的环境中，现在又被随意地拼凑在脸上……
　　“相公，你叫奴家，有什么事么？”
　　开合的嘴中不断有肥胖的虫子掉出来，和着碎肉，通通堆积在自己眼前……
　　“啊……你，你是谁？”几乎要夺门而逃，忽然间那人一个箭步冲上来，迅速地一抡胳膊，“啪！”一声脆响，方源谦的脸上五个指印立马浮现。
　　“长胆子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柳眉倒竖，令狐娟凶神恶煞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为什么绑着我？”小玉不明就里，左右挣扎着。
　　“不止你呢，还有我们的儿子。”狞笑着，方源谦指指床上，那男孩手脚被绑住，侧睡在床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小玉惊恐不堪。
　　“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么？你怎么能自己找来呢？这不是坏了我的大事吗？”笑着靠近床。
　　“你说，要是你乖乖待在家该多好？”自顾自地说着话，刀尖靠近了儿子的颈，“他今天差点给我惹出大麻烦来，看来，我想留你们都留不住了呢……”
　　锋利的刀刃已经挑进皮肤下。“我不会让他太难过的，好歹我也是他父亲么。”手下的刀更进一分：“放心，麻药我已经为他吃过了，不会有痛苦的。”
　　“哧。”气管被划破，动脉亦被割断，床上的人只是蜷了蜷身子，任鲜血溅了方源谦一身，和着气管里偷出来的气，断口的血液涌起气泡，黏稠而浑浊……

　　脑中的记忆依旧挥散不去，墙上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形同离散了的鬼魅，可是真是的梦魇又在自己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地重复着，重复着……
　　大片大片的血渍，洗脱不掉。
　　那双惊恐的眼，最后变成了愤怒，直至最后的呆滞，像画一样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有种至死不渝的味道……

　　肩上的虫子终于“破土而出”，看得小玉心中多了几分欣喜——终于，化茧成蝶了呢！
　　早已感受不到苦楚，只是一味地凭着残存的一丝意念支撑着自己不至倒下，口中的苔藓弥漫了腐尸的气息——“没想到这么几天，这些东西就吸取了儿子身体的营养了呢！”又是一阵干净利落的咀嚼，厚厚的苔藓在嘴里被切碎——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么？至少，这样就能永远和儿子在一起了呀！
　　呵呵……呵呵……
　　腰部以下已经没了知觉……想想，那里也应该烂了吧？

　　“我不会杀你的，怎么说，你还是我的娘子……”刀子在袖口擦擦，没想到却带出更多渗进袖口的血迹。
　　淋漓的刀背滴答滴答地流着红色的液体。
　　“怎么说我的老娘也是你送的终……”方源谦的笑容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模糊……

　　“啪！”又是一声脆响：“你到底在想什么！”令狐娟冷若冰霜的脸上充满了愤怒。
　　“我……”嚅嗫着嘴，方源谦也是一脸的惊异。
　　吃惊地看看自己——手上的刀已经捅进了自己的手臂上，鲜血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母子分离的痛楚我是清楚的，所以，我不会把你们分开的。”迷离间，只听得这样一句。
　　四周依旧是冰凉的井水，只是这一刻的自己大概已经不知道真么叫做温度了吧？
　　脸上的肌肉也已经开始在腐烂了，现在就连张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牙龈开始毁坏，牙齿也在脱落……一张嘴，就有各种各样的虫子争着探出身来，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拥挤着，喧嚣着，仿佛一堆堆从嘴里长出来的海草……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觉应该会变得分外灵敏吧？
　　凝聚了残存的力量，稍一闭眼，就能知道哪些虫子在吞噬着自己的肉，哪些虫子只是把自己的这具身子当成一个游乐场……
　　头已经不能拧动了，稍一用劲，就好像要从自己的颈上脱落下来一样……
　　是幻觉么？为什么……远处那么吵闹……

　　“爹，他真的是疯了！”令狐娟抖抖索索向爹述说着方源谦近来种种不可理解的行为，阐述着她的想法。
　　“娟儿，你不会是想……”令狐老爷眯起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只有男休女一说，哪有女休男一说啊？娟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你才老糊涂了呢！”令狐娟突然间火起：“把我嫁给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要不是你干的好事，我会把你嫁给他？”夹杂着白色的胡须气得颤巍巍的，白沫在上面纠结。“不说了，这件事由不得你，从小就把你宠坏了！这一回再依了你，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合，过了就好了！娟儿，你要忍耐！”

　　身体完全开始腐烂了吧？不然，为什么感觉不到疼了呢？
　　眼下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消失，雪白的骨头露在空气中，成了各种爬行动物的乐园——只是，不知道那里是否还会温暖……
　　喉间挤出“咯咯”的笑声，即使是在这样一个艳阳高照的午间，都显得如此阴森。
　　这是一口枯井——位于令狐府的后院，鲜少有人涉足。

　　镜面如同水面，清清醒醒地照出一个人的内心。
　　姽婳笑笑，是带了冰霜的冷漠。
　　“方源谦还是被令狐娟弄死了呢！那副疯癫状态，吃点砒霜也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死法吧！”掩面收了铜镜，端端正正放在镜架上，如同什么事都没有，依旧定定坐了，如同打坐的老僧……
　　——其实那不是梦魇，只是你心中的幻境……
　　——你只不过是相信了梦中的话，那镜子，本来就无一用……
　　——何苦来？读书人多好，知书达礼的，可你偏偏要求那什么身外之物，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缘分天定，你，逃得脱么？
　　——你方源谦不过只是世间的一只蝼蚁，何苦要认为自己是睥睨九天的飞龙？

　　后记：
　　一：
　　“这小姐也真是，这么重的麻袋，非要我们来搬！”一个双髻丫头抱怨道。
　　“嘘，小声点。”黄衫丫头警觉地瞅瞅四周：“小姐不就是怕占了令狐府的地方么？这么大的基业，那么一点地方都不想拿出来。”
　　“是啊，那后院的十几口枯井，都快给填满了呢，尽是些秽物！”
　　“扑“一声，一个麻袋掉下来，有青丝从袋中露出来——那抹熟悉的味道……
　　“应该没人看见吧？”黄衫丫头暗自嘀咕。
　　“这鬼地方，有人才怪！”双髻丫头跟道。
　　“呵呵，是没人呢……”一张嘴，一堆蛆虫尽数掉下，刚巧落在那一堆青丝上……
　　大概过不了多久，那麻袋里的东西也就会腐烂了吧？
　　呵呵，呵呵，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在一起了呢……孩子，你看见了吗？

　　二：
　　古代江南一带有习俗，新郎必须一个人在新房里面住上几天，用红烛将喜房的每一个角落都照的亮亮堂堂，充满喜气。其间喜烛不能熄灭，以求得新婚燕尔有一个美好的开始，能够白头偕老。

　　三：
　　八弧螺钿宝相花镜
　　----------出自唐代

　　四：
　　鸾凤穿牡丹花镜
　　----------出自宋代

　　---------------------梦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