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鉴》》声色荼靡

7、《镜•鉴——十里红帐篇•梦魇》

　　“先生救我，求先生救救我……”头在地上磕地“砰砰”乱想，额上有血丝渗出，不久，血丝就顺流成河，一缕一缕于额角顺流而下，满脸的狰狞。
　　“哦？”连眼都懒得抬一下，姽婳斜倚在雕花木椅中，绣花的精巧鞋子露了小半只在裙外，裹住纤小的素脚，柔若无骨——“我这里只是普通的铜镜铺子，向来是只看钱不看人的，”横眉一挑，语气柔和许多：“可能要让这位公子失望了。”晶莹秀气的手指堪堪捏住手中的团扇扇柄，一起一伏间直把扇坠儿晃荡地仿佛有了尘世间的烟火气。
　　“哦哦，”恍然大悟间，这已经血流不止的白衣人抬起扣烂了的额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沾满血迹的衣襟里掏出一块金子，颤颤地奉过头顶，“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先生收下。”像明白了什么，来人言语已经没了当初的颤颤，似乎还带了点胸有成竹。
　　“你倒是乖巧。”停住迈向里间的步子，回过身，以扇掩面，遮住了巧笑的面貌，道：“只不过我也是无功不受禄……”
　　“还望先生成全！”扣地的响头声再度传来。
　　“先起来，”皱皱眉，“弄脏了这地板，是你给我擦？”
　　“只要先生成全，莫说是擦地板，就算是舔地板，我也愿意！”未等姽婳说完，这跪在地上的人就抢着说道。
　　“公子说笑了。”虽是如此答道，但语气里明显已带了不耐，“我的意思是，镜心阁就只有镜子了，你就随便选一种吧！”
　　“这……”犹疑的目光来回游走，怀了各种犹疑的揣度。
　　“怎么，公子是嫌弃我这些个镜子？”冰冷的语气在空气中飘散，直叫听者背脊发凉。“如此，公子请回。”看也不看那熠熠生辉的金子，姽婳转身便走。
　　“我拿，我拿，先生慢走，先生慢走……”又是忙不迭地叩头，未曾想到这一锭金子只是换来了一面镜子！
　　眼神随着姽婳的脚步而愈发慌张，生怕一个不留意就无功而返。
　　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教化，抬脚上前，伸手就擎一面铜镜，看也不看，恭恭敬敬递到这个惫懒的女子手中：“有劳先生了。”退后一步，双手自胸前画一个弧度，最后停留在那半弓的额前，眉眼低垂。
　　“你这人倒是有趣的紧，”抿住嘴，姽婳眉目含笑：“既然是你出银子买的镜子，倒说要谢我。可不是好笑？”利落的话刚停息，人已不见了踪影，留一个目瞪口呆的白衣人跌坐在地上……

　　“朱雀街……临水巷……”
　　“朱雀街……临水巷……”
　　“朱雀街……临水巷……那里有你找的人……”
　　四周是大片大片的黑，犹如流动的液体，有墨一般黏稠的东西在不断地向自己压来，压来……举手自顾间，果然有黏连的液体在自己的指缝间脱离，触感如同流水，却有日光一般的温热……

　　“啊！”怎么又是这个梦？为什么，为什么？猛然间坐起，脑中一片混沌。满身的冷汗淋漓而下，打湿了床单被子，在身下蜿蜒出一个人形的痕迹——蜷缩着的，双臂被缚的，嘴角还残留着呼喊的人形痕迹……
　　定定神，将身体抽离出那诡异的汗迹之地，惊恐地不敢抬头望向四壁——烛影摇曳，大红的喜烛兀自燃烧着清华，斑驳陆离的烛影下，四周被烛光照红了的、惨败的墙壁上是各种各样凸出的人形，惨笑的、恐惧的、惊怖的、迷离的、呼救的、急恸的……这些影子越来越明显，一如梦中的那个声音……

　　看看铜雀滴漏，恍惚间已过了子夜——离正式成亲还有两天。可是，这样的新房，该怎么办？
　　无数的念头一遍又一遍地飘飞进早已乱了套的脑中，要是让新娘家的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自己费了那么大劲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就要功亏一篑？
　　想要另辟住处已是不可能了——单说那些已经置办好的家具，单单是搬离，就要耗去旬余，何况还要布置新房喜堂什么的。再说了——这种办法不是没有想到过，早在这些影子出现之前，令狐家老爷答应这桩婚事时，自己就着手办理婚宴，可是不管搬到哪里，这些墙壁上的人形就像梦魇一样死死跟着自己，让自己一刻也不得安宁……
　　眼看着墙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方源谦再也坐不住了——要想留得青山，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强自闭了眼，不去看墙上那骇人的东西，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下浅浅睡去……

　　“呵呵，你不是要我性命么？那我就给你好了……”
　　“来吧，来吧……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来拿呀……来拿呀……”
　　“可是，我们至死都要在一起呢！”

　　揣着一面不知吉凶的铜镜，惴惴不安地疾步向令狐府走去。就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怀中的铜镜沾染了体温，在怀中颠簸起伏，险些就要跳出胸前的衣襟跌出来。茫茫然的心一如这被阳光照耀地闪闪发光的路——长长向前蔓延，没有边际，放眼望去竟是满眼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