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鉴》》声色荼靡

20、 《镜•鉴——十里红帐篇•双生》

　　新郎官儿笨手笨脚挑开大红的喜帕，鼻尖不自觉地渗出一层冷汗，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战战不息。红烛下的新娘娇面通红，不知是那喜烛的光映照在上面还是天性本就如此羞涩。
　　斜眼朝下，不敢和新郎官儿对视，满面的娇羞姿态一览无余，细葱般的指尖牢牢握住喜服不放松，左右纠缠绞结着。一双不大的脚在宽大的袍子下紧张地不知所措，连脚心都能感觉到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渍。
　　窗外星月高悬，帐内红烛生香……

　　“景絮，你的心偏了呢！”
　　“有么？没有吧？”
　　“啊哼，我吃醋了！”
　　“对不起嘛，我保证，永远不会忽视你的！”
　　“你保证？”
　　“对，我保证！”信誓旦旦。
　　“好，那我们来拉钩！”不依不饶，撒娇的口吻听来甚是清纯孩子气。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坏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坏蛋！”

　　“景絮？景絮？”一双大手关切地抚上自己的额头。
　　“啊……嗯？”景絮反应过来，浑身一震。
　　“孩子，没事吧？”闻老爷放心不下，刚收回的手复又探上。
　　“爹……”撒娇般向后躲躲，闻景絮道：“爹，没事，我就是，就是不太舒服……”
　　“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难道是病了？”闻老爷脸色微变，满是褶痕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安。
　　“没，没……”
　　“难道是？有了？”
　　“爹……”佯装嗔怒，闻景絮道：“爹你说哪去了！”绣花拳头擂在闻老爷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在这一瞬间全然不见——上一次见景絮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
　　闻老爷换上一副喜悦的面容，调侃道：“哎呀，看来我没有给景嫣挑错郎君啊！”闻老爷大笑，排排闻景絮的肩膀，看着羞得满面通红的女儿，内心一阵欣慰。
　　——光是相貌好还不成，关键是，要对自己女儿好，还有，闻家那么大的家业……就看你王子腾会不会辜负了我一番苦心了……

　　“景絮……”新婚之夜已过，王子腾还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大有举案齐眉的姿态。
　　“看你，到哪里去了？”景絮忍不住唠叨，跨上一步，“看你，鞋子上都弄得这么脏……”
　　“哦，这……”王子腾低头，登时涨红了脸：“我……”
　　“又没有说你什么，那么紧张干什么？”闻景絮瞥眼看看他，满心欢喜地赏玩着那一脸囧相。“这是你的家，”话锋一转：“鞋子脏了扔了就是，没关系的。”像在为自己辩解，又像是给子腾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解释。
　　“我……这……”囧相更深一层：“这么好的鞋，扔了不是可惜？”低头看鞋的当儿，没留神背在身后的手已经伸了出来。
　　悠悠一室清香，弥散在小小的空间中，将二人包围。
　　“这是？”调皮一笑，挥手抢过王子腾手中的栀子。
　　“小心，扎手！”王子腾自知上当，但还是爱怜地瞧着爱不释手捧着栀子花的人。
　　圣洁纯白的花瓣缓缓开放，层层相叠相交，亲密地不可分离，绿叶掩映下，娇弱的花瓣袅袅婷婷，全然没有世间的俗气。
　　“景絮喜欢么？”眉眼弯弯，斜飞的眼弯成一条线。
　　“喜欢。”不知觉吐出这样一句话，随即又矢口否认：“谁说我喜欢的？说，你到哪里去了？”
　　“我……”王子腾的脸像一直不曾消退过红霞，总是保持着一身白衫，一脸苍白的模样。
　　好像一心想让王子腾露出那可爱的神色，闻景絮翘首以盼着王子腾的回答。
　　“我……”王子腾梗地脸如同天边燃烧的云，眉眼低斜，像个犯错的孩子。
　　“好啦，有没有叫你一定要解释，我……只是……”
　　柔胰被一双温软的大手握住，闻景絮别过脸去，任一抹俏红偷偷爬上脸颊……

　　“景絮……”
　　“嗯？”
　　“景絮最近好么？”
　　“好呀，怎么不好？”一记反问，扫得那人顿时没了话。
　　隔半晌，终于又传出那沉闷额的声音：“可是，景絮，最近你都没有来找我说话了，你知道我一个人有多孤独么？”
　　“对不起……我，我……”
　　“景絮，不要忘了我呀……”似是哀求。
　　“不会的，你说，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忘过你？”景絮反问。
　　“嗯，那景絮，你今天要给我讲什么故事呢？都好久了呢，你都没有陪我了，是不是今天……”
　　“今天不行！”果断回绝，语气坚定地不容拒绝。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那……景絮……以后你会常来看我么？一点点时间就够，你知道，我不贪心的，只要景絮常来看我就好……”细闻下，有幽咽的泣声不绝。
　　“好，好……”闻景絮答，动摇地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兑现这个承诺。

　　往来不息的人使巷子显得拥堵不堪，各色的人为着自己的利益分毫必争——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为了生存，什么干不来？
　　“子腾，你看，这个该怎么办？”闻老爷拿了账本，手指一处，问道。
　　“三百两、五百两、一百两、七百两、又是一个一百五十两……刨去还过的和利息……一共是一千八百三十二两正。爹，这是具体数目，你看看？”墨渍未干，尤带着墨的清香，闻老爷接过账本，满意地点点头——这王子腾算账还不错，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嗯，那你说，这一笔数字，应该怎么收回来呢？”故作低首装，聆听着王子腾的意见。
　　“这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派人上去要咯！”轮到王子腾睁大了眼——一千八百三十二两，可不是个小数字！
　　“嗯，你来……”这小子，还是经验不足啊！暗叹一口气，招过王子腾，耐心解释。
　　“放贷收债，皆分三种。有些要，有些不要，有些嘛，是即可要，又可不要。”闻老爷撇撇嘴：“这薛家，虽说家道在败落，可是……”以为深长地瞟一眼：“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生意嘛，朝中一定要有人，何况还是这种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个啊！所以，这……”点起一盏灯，撕下那账单，“轰”一声，纸张化蝶，飘散不见。
　　“这这这……这是……”王子腾脸色煞白，痛心疾首。
　　满意地看着王子腾的反应，闻老爷接着道：“还有嘛，就是家中有能力还，但是又不想还，属于地痞流氓，数目小呢，也就算了，免得横生祸端……”
　　“这最后一种嘛，就是普通人了，虽说这种人欠的不多，但是，小利嘛，该要的，还是要拿回来的！”
　　“那，照这样说，哪里还有利可图？”
　　“商贾商贾，要是只是缠拧在一个地方，总是挣不上大钱的！”意味深长地一笑，闻老爷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