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鉴》》声色荼靡

19、《镜•鉴——十里红帐篇•双生》

　　烛影摇曳，红烛下有游魂重重叠叠。鬼市。
　　“这本来就是一个荒唐的故事。”
　　红烛半截明灭不定，在萧瑟的秋风中打着寒战。一不留神，一滴烛泪竟扑簌簌而下。
　　“谁说的？”另一尖利的声音随着犀利的秋风响起，蓦地打破了一室清幽：“你看，我们不是还在一起么？”嘲弄的语气泛开，凭空给这多年不见人居住的宅子添了几分生气。
　　久久不见人回答，只觉顽劣的寒风自各处拼命挤进身来，顷刻间就铺满了整座老宅。
　　天边暗黑的色彩在逐渐泛白，那半截红烛终也要燃尽，随着“哎”的一声，红烛泪尽——湿漉漉的晨光铺展开来。

　　红艳艳额宫灯高悬，匾额被擦得透出乌黑的光泽，熠熠闪出大富大贵的大家气派。
　　“老爷老爷，生了生了！夫人生了！”喜婆一路跌撞而来，两只素裹的小脚乘不起身子重量似的前后摇晃着。
　　“生了？夫人生了？”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闻家老爷问：“可，可还平安？”语言战战。
　　“平安平安，母子平安！”喜婆喜上眉梢。
　　厢房传来婴儿清脆的啼哭，闻家老爷一把甩过喜婆，朝她怀中扔去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后，匆匆朝厢房奔去。

　　婴儿肥嫩的小胳膊小手四处挥动着，不是蹭在闻老爷锦绣织就的袍子上，就是兀自自相缠绕着，纠缠不清。
　　闻老爷爱怜地看看怀中的小婴儿，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
　　扒开缠绕在婴儿身上的锦帛，闻老爷小心翼翼地探看着婴儿的脸——那脸时哭时笑，或者说，那是又哭又笑，分不清明。皱巴巴的小脸儿呈肉红色，似乎还有一层薄膜覆在上面，细细的绒毛在灯下闪着柔和的光，真真儿个叫人爱不释手。
　　闻老爷稀奇地盯着婴儿仔细看了半晌，只等到喜婆来也没有发现——无怪，这闻老爷年近知命之年才仅得这一子，自是无比爱怜。
　　双手诺诺，眼含不舍，捧珍宝一般将孩子送回喜婆手中，只得眼巴巴看着喜婆将孩子抱开。

　　闻景絮。
　　闻景絮六岁，正是性格养成的年龄。
　　闻景絮十岁，完全出落成一个少言寡语的孩子。
　　十五及笄，不卑不亢。

　　“景絮，如今你已过及笄之年，自己的亲事……“闻老爷捋捋胡子，含笑不语。
　　“一切单凭爹爹做主。”略一欠身，景絮道。
　　“嗯……”闻老爷满意地笑笑。
　　“闻家家大业大，总不能将偌大的家业拱手送人不是？总得找个上门女婿才好！”闻老爷早有计算。“好在这二八年华的女儿懂事，没有和自己闹什么。”闻老爷笑笑，满意地盯着女儿——这景絮随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大家闺秀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差。
　　挥挥宽大的水袖，带起一阵轻柔的香风，闻景絮回眸一笑。
　　“我看王家的书生就不错，”意犹未尽，闻老爷道：“这王子腾，虽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但是总算是生得清秀俊朗，又知书达礼，是个读书人，不会辱没了我家孩儿。”伸手拍拍景絮的头，闻老爷爱怜地说道。
　　“但凭爹爹做主，景絮……”红霞飞上半边脸颊，女儿家的娇羞姿态一览无余。
　　“好好，那就这么定了！”闻老爷喜不自胜——这样也总算对得起景絮的娘了……

　　血似火一样在身下大片大片蔓延开来，本来说好的母子平安，但到了晚上，景絮娘突然大出血，这一下，竟然再也没有醒过来……
　　“景絮的娘走时，似乎嘴含微笑，并没有什么痛苦……”闻老爷抬头，看着景絮离去的背影，蓦然想起了这一切——景絮，太像她娘了……

　　“真的要嫁给王子腾？”
　　“不然怎样？”
　　“可是还没有见过啊？！”
　　“这深宅大院，我又见过谁？”
　　“好吧，那，可就苦了我喽……”

　　彩衣缭乱，香雾纷飞。小鱼扶着盖上红巾的闻景絮，小心翼翼跟上前面拨开众人的婆子。
　　紫檀雕花床、鸿雁柜、孔雀屏、八仙桌、象脚凳、锦缎被、彩虹镜、丫鬟奶娘、珍宝器玩、笔墨纸砚、梳妆粉奁等一系列物什在身后依次摆开，大红的喜庆色彩就在这长长的道路上向两边漫开来。
　　手中紧握一面雕龙附凤的铜镜，行毕各种仪式，小鱼掀起轿帘，迎亲队伍终于迎上新嫁娘，一路吹吹打打而去。转过一圈，终又回到这闻府中来。
　　四平八稳的轿子回到太子府时，早已等待着的闻府喜婆立即唱起了喜喏、撒起了谷豆。小鱼将闻景絮扶下轿来，踏上铺好的羊毛红毯，闻景絮脚不沾地，顺着小鱼的牵引，进入府门。
　　闻府披红挂绿，仿若万物都在此时绽尽最美好的光华。
　　七转八转，小鱼被这一派的莺歌燕舞所迷惑——廊檐伸出的嫩枝划过细润的颊，心下暗想，沉醉在这种地方，倒也是甘心一辈子呢！
　　新房还在绿树掩映之中，一行人却是渐去渐远。
　　前路曲折，美人一如镜花水月。

　　“你怕么？”
　　“怕什么？”
　　“今天你是新嫁娘啊！”
　　“你还不是？！”
　　“我，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咯！”
　　“你就笑我吧！”
　　“哪有，羡慕还来不及呢！”
　　闻景絮笑笑，任小鱼牵着自己在这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地园子里转着。

　　红绿连理之锦在手上被握紧，那碧玉做成的如意堪堪挑起喜帕一角，不由自主地低下眼，埋了头，但还是忍不住偷了半寸光阴朝新郎看去——狭长的凤目，翘挺的睫毛，高俊的鼻梁以及略微泛红的脸色……
　　哎呀，怎么，心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