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青花》安暖如斯

32、当初

　　阳光懒洋洋的照进房间里，外面还是冬天的萧索，但室内温暖如春，我迷迷蒙蒙的醒来，不知睡了多久，恍然发现这里不再是我过去那简陋的栖身之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柔和，让人感觉安逸舒适。
　　侍女见我醒了才敢进来，为我选好了衣服。她是个可人体贴的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温柔的问我“小姐你早餐想吃些什么，厨房早就准备着呢。”还笑嘻嘻的说“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还说千万别吵了小姐呢。”
　　我住在他的少帅府里，一色的法国家具，所有地方都铺着没过脚踝的柔软地毯，地毯上的牡丹富丽堂皇是那么艳丽的绽放，落地的窗子，柔软华丽垂着流苏的帘子，到处都是那么明亮。
　　他平常就住在这里，逢年过节才会回穆家大宅，那里住着他的父亲及几个姨娘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妹妹。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是所西式的洋房，富丽豪华是我从未敢想象的，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没有丝毫声响。
　　这里的下人已然是把我当成主子般的对待，堂堂穆少在外面是风流倜傥的，但从未带过女人回来，当然这都是她不知道的。
　　中午时，下人匆匆的来说，少爷回来了。不一会，他就风尘仆仆的来到我面前。
　　“不是说今天很忙吗”
　　“我想和你一起用午餐，就回来了。”他的兴致那么好。
　　“你是怕我饿着不成，那么多好吃的，不吃才是傻子。”
　　他望着我，温暖的笑了，他很少这样笑，属下更是难得一见。“最近，你开朗许多，这我就放心了，”“下午我去教场，你想骑马么？”
　　“你要带我去这不会妨碍你做事吗？”
　　“自然不会，若你喜欢，我送你一匹好马。”
　　他是个经天纬地的男子，的确不是普通男人可比的，他的野心是在天下，不是区区的承平。现在穆杰身体越发虚弱，已经长期卧床了，承平的大量军务都已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毕竟年轻气盛，现在正设法降住他们。但他总会抽空陪我。他不想放了我，又不想把我紧紧关在一个笼子里。
　　听到脚步声，我知道他回来了。他还穿着军装，英姿勃发，他从背后抱着我，淡淡的烟草味道传来。“在想什么呢？”
　　我抬头看他，“想你什么时候会放我走。”
　　“我怎么舍得让你走，我一辈子都会锁着你，不让你离开半步。”我说的轻易，他答的认真。
　　“对那些李小姐、王小姐你也说过同样的话吧。”
　　“你真小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抓住就不放。”
　　这话我只对你说过。

　　“今晚有个抚军宴会，军官的家属都会来，陪我去。”他为我套上水獭大衣，十分的贵气，这是他第一次代替父亲去参加这样的晚宴，他竟会带我去，让我有些错愕，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他下一个抛弃的女人。
　　我们在万众瞩目下登场，我挽着他，一对璧人。他带着我向那些将军、将领们敬酒，他从不隐瞒我的存在，这让我感动。
　　他极为宠我，这惹来太多女人的敌意。但她们相信穆少不会真对哪个女人动情，我也一样。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看这个穆少的新情人会持续多久，我也在等着这一天，但随着岁月的推移，我内心之处似乎开始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我终究是要离开的。
　　承平最好店铺的伙计成天来少帅府，他亲自为我挑选首饰衣服，房间的衣柜里，首饰盒里，挤满了他送我的东西，他说他会将一切都送到我手中，我笑笑并不去信。
　　达官贵人的太太常常来拜访我，巴结逢迎，尽管我不喜欢她们，这份热闹却是我从未感受到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一夜之间从街头的乞丐变成了贵气逼人的太太。
　　他经常带我去跳舞、看戏，带我会宴宾客，让我风光的展露于世人面前，给予我一切的浮华。他教我骑马，带我去射击，交我外语，我所感兴趣的一切他都细心教导或者为我请来老师，让我成为谈吐优雅的社会上层。在他调教之下，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在女人眼中是嫉妒，在男人眼中是惊艳与爱慕的人。
　　只是她不是我，站在镜子面前我会惊叹造就出来的这样一个我。午夜梦回我还是不得不清醒认识到我自己是谁。
　　这样的男人身边并不缺女人，他的风流之性不用别人说也知道，但那段时间我确信他眼中只有我的身影，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或许他并不喜欢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玩物而已，他霸道狠厉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那时我放松自己享受这声色犬马，想忘掉过去的一切。
　　他军事上的事，我不过问，他也没提。
　　后来他父亲去世了，临死前他带我去见了他一面。那是我第一次进穆家大门，我穿着一身淡色洒花旗袍，衣著朴素，手挽着穆成在众人注目下进如穆家大宅。
　　穆家建筑是中西结合，十分气派，守卫也十分森严。穆老爷有四房姨太太，大太太早已故去，二太太是穆成的亲姨，未生下一男半女，她将穆成是为己出，把他带大，虽说是二太太，但实际上是穆家的女主人。
　　三太太是戏子出身，为穆家生下两个女儿，四姨太还很年轻，正是如花的年纪。此刻她们都围在穆杰身边，等他临终遗言，见穆成来了连忙让开。
　　穆老爷子已是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他目光有神，紧紧握着穆成的手，将整个家族都交给了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叔叔的事你自己决定好了，以后你就是穆家的主人，是穆家的天。
　　他十分欣慰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年纪轻轻就显出非凡的军事才能，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不负他的所托，有子如此，死而无憾。他将目光移向了我，他知道儿子此刻带一个女人回来，那是什么意思，我穿过脂粉丛走到他的床边，看着苍老的他、握住他干瘦的手。
　　他戎马一生杀戮无数，可是此刻却是将死的老人，只想享受临死前亲人的温暖，他更像一个父亲。他颤颤的交给我一个玉佩，那应该是穆家的传家物，就像交付了一个国家，我知道他是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交给了我。
　　我接过那个玉佩，想满足老人最后的心愿，我能感受到周围那些女人不友善的眼神。
　　丧礼很隆重，穆成正式接管了承军，尽管他表现的很平静，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悲痛，夜幕深沉时我在一偏僻的房间找到他，他哭了，我从未想象过坚毅如他也有如此软弱的时候，我抱着他，让他在我怀里哭泣。如此刚毅的一个人，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哭泣吧。
　　他有一个好父亲，教他骑马，教他射击，他调皮时会挨打挨骂，过后又哄他入睡••••••他着实比我幸运。
　　他做事干净利落，后来还不动声色地击败了穆雷，镇压了兵变，成功当上了新一届的督军，手握重兵、呼风唤雨，我也跟着风光无限。
　　有时我竟会忘记他是谁，忘记我是谁，一个地位显赫、生性风流的督军与一个出身低贱、一无可取的女人之间，不会有什么以后。我终有一天会离开，因为这里不属于我。
　　于他而言，我是个情妇，于我而言，他又是什么、
　　我一直记得从前那个为他而死的女人，她的美艳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当时她举着水晶酒杯，晃动着鲜红的液体，迷离空洞的眼神和着悠悠的的灯光，缓缓地说他这一生是注定要去征服天下的，也就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女人缚不住他，也包括我。我们之间只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