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1、第一百六十章 ...


  •   “我说?我说什么?”容楼打嗓子眼里哼出一句:“你这明摆着是驱虎吞狼之计。”

      慕容冲抿着嘴,笑得很含蓄:“虽然我很期待鹬蚌相争,但和秦国相比,南晋显然没有相争的实力。驱虎吞狼,虎可能受伤,但狼一定会被吃掉。”

      容楼知他所言不假。到长安后,他曾潜入军机要地,查看过秦国的兵马分布图,对比起在扬州无意间从谢玄那里了解到的南晋军事部署,确实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也就是说,如果真有人按慕容冲的计策,说动秦王起兵伐晋,南晋就会有亡国的风险。

      想到这里,他心头如同长满了杂草,乱糟糟、毛躁躁的。

      不得不承认,在南方的这些年,他被汉人的文化气韵、生活氛围所感染,尽管还没来得及对南晋产生归属感,但也希望那块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能够安稳的更长久一些。

      除此之外,他顾虑的还有一个人——谢玄。

      作为南晋继桓温之后,风头正劲的几位年青将领之一,只要秦晋开战,谢玄势必要统领他的北府军死战不退,搞不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未可知。

      想着想着,容楼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发生了些许变化,夜色中看不真切,但慕容冲觉出有异,便贴身上来左看右看,并在他耳侧询问道,“石头,你怎么一脸要咬人的样子?”

      “我觉得急着挑动秦王出兵去攻打南晋……”容楼言不由衷地嚅嗫道:“还是有点儿不妥,不如先等一等。”

      慕容冲的那双蓝汪汪、水盈盈的眼珠在眼眶里还没旋过一圈,就猜中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道:“等一等?怎么等?等到什么时候?真不愧是汉人,只去了一趟南方,就开始替老家担心了。还是说你放不下那个谢将军?”

      忽视掉对方话里的讥讽之意,容楼声调微沉道:“不管什么地方,战争都是平民百姓的灾难。往南去的那一路上,我看到太多了,想忘也忘不掉。”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慕容冲气势汹汹地喝斥他道:“你明明知道秦晋终有一战,迟几年早几年有什么分别?秦国这两年偃甲息兵、专注内部,大见成效,国人安定清平、家给人足,苻坚拥兵百万,资杖如山,国力已有越来越强的趋势,举兵南下是必然的,南晋无论如何难逃此劫。要是等到秦国坚如磐石时,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汉人的国家,和我们大燕一样灭亡了。你若真为南晋考虑,也该希望这一战尽早打响!”

      容楼委顿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只不过心里藏着个侥幸的小人儿在做梦,梦里不停地叫嚣着再等等,最好能等到谢玄老了,隐退了,去过他想过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秦王再发兵伐晋。

      梦可以做,但不能一直做,不能醒不过来。

      “你是对的。”容楼瞬间清醒,果断道:“与其等待秦国万事俱备,不如促使苻坚仓促举兵。”

      既然达成了一致,剩下的问题就是找谁去说动苻坚了。可惜满朝文武,除了少数随大流的骑墙派,几乎都不赞成在短期内举兵伐晋,想在那些被王猛洗过脑的朝臣中,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去游说秦王,谈何容易,更别提以慕容冲前燕旧臣的身份,能说得上话的人本就极其有限。

      再者,在情感上,苻坚是急于举兵伐晋的,但理智上还是很‘王猛’的,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说服得了的。能说服苻坚的人,必须有分量,并且被苻坚所看重,否则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想来王猛在世时着实做过很多防患于未然的工作,以致于即使苻坚内心极度渴望统一天下,但在没有强大推动力的态势下,只能选择安于现状。

      如果把找到这样一个人,当成是必须完成的任务,那么慕容冲的目标只能是慕容垂。遗憾的是,他完全说服不了慕容垂,而且不是一次,是每一次。
      ****************************
      今天的太阳是有温度的,但是不多。宾都侯府门前来了个头戴斗笠,面罩轻纱,瞧不清面貌的人,手持平阳太守慕容冲新笔书写的拜贴,求见宾都侯慕容垂。

      家仆将拜贴承给慕容垂,拜贴上的属名是“凤凰”。慕容垂先是怔了一瞬,而后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似乎是事先授意好的,会客厅内空空荡荡,只有慕容垂一个人背朝大门,屹然而立。那名访客一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边摘下头上的斗笠和轻纱,走到近前叉手行礼,道了声:“垂将军,好久不见。”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慕容垂没有回头,眉毛无声地挑了挑,道:“我该称呼你凤凰,还是容楼?”

      “将军请随意。”容楼恭敬道。

      “如此看来,应该是你杀了鸠莫罗吧。”慕容垂刻意压低声音道。

      容楼平静如常道:“鸠莫罗的案子,将军若是想结,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人在这里,慕容垂只须一声令下,府里所有的护卫、家将便会倾巢而出,将他拿下。

      这时候,慕容垂才徐徐转过身来目视容楼,点了点头,淡然道:“说的有理。”却只站在原地,并无任何举动。

      容楼左右瞧了瞧,道:“既然有理,将军何不令人绑了我?”

      他敢前来,凭借的除了一身胆气外,也是抱定了慕容垂不会将他怎样的信念。这种信念根植于相知和信任。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急不忙道:“你人已在此,我何必着急?”

      “多谢将军。”容楼眯眼笑了笑,显得眼角很长,“我来此是有话要讲,将军若想将我拿下,还请容我把话讲完。”

      慕容垂没有丝毫笑意,走到他身旁,沉声道:“讲。”

      “能再见到将军,实感荣幸。我来,只为请将军力荐秦王举兵南下。”

      慕容垂沉默不语了片刻后,道:“他没能说动我,你来帮他当说客,是自认为有了新的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了吗?”

      “我的理由,将军愿意听吗?”

      笔直站立的慕容垂点点头。

      容楼神采奕奕道:“最近的几个月来,我搜集了秦国大部分部队、将领的详细资料,以及他们过往的所有战绩。”他顿了顿,着重道:“只为证明一句话。”

      “什么话?”

      “王猛临终前的那句话。我想知道王猛为什么那么说。”

      慕容垂脸上依旧是冷漠而不甚关心的表情,“也许他是考虑到秦国内部各部族间民性不合等政治因素,认定举兵无益。”显然,他知道王猛临终前向苻坚叮嘱了什么。

      “我不懂政治。”容楼摇头道:“不过,我以为军事上如果有百分百的把握,政治上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如果王猛认定秦国在军事上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南晋,那么一切政治问题都可以悬而不决,便不再是问题了。”

      慕容垂的面色凝重起来。

      容楼继续分析道:“所以,王猛一定是觉察到了秦国对南晋在军事上并非拥有百分百的把握。也就是秦军一定还有弱点。”

      慕容垂听言,心下不禁感慨,几年不见,他不但彻底成熟了,对军政方面的分析也有了极大的长进。

      容楼的话虽然简单,却是排除了一切次要因素,紧紧抓住了要害。如他所言,两国之间的军事对垒,只有在旗鼓相当、相持不下时,国家内部的政治问题才会突显出来,因而至少在王猛看来,秦国军事上的霸主地位并非如同看上去得那么稳固。

      容楼期待地望向慕容垂,慕容垂没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容楼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肯定,底气更足了,语气也更坚定了:“我认为,秦军的弱点有三处。

      秦王号称坐拥百万兵甲,可用于战斗的士兵越多,战线拉锯越长,对辅助兵种,如缁兵、运粮的民夫等所需也越多。光辎重一项就要占去部队人数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出动十万精兵远征,能够上阵打仗的最多只有七万人。同时,包括辅助兵种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要吃粮的,运粮民夫的数目也十分可观。这么一来,秦国的百万兵甲,其中真正能用于作战的,最多不过四十万人。

      以南晋的国力,怎么也该能够保有十几到二十万精兵坐阵以待。那么,号称百万的秦军就只比晋军多出一倍的战力。

      但是,秦为攻方,晋是守位,从来都是难攻易守。兵力上,攻比守多亦属正常。兵书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可见,五倍、十倍于对方的兵力,才可稳操胜券。而秦军远没有五倍、或十倍于晋军的压倒性优势,只刚刚达到‘倍则分之’的制胜兵力,绝非想象中那般悬殊。

      另外,秦军的组成多是收伏北方的各族兵将,他们的优势是骑兵。但对于南下侵晋,势必要逾越长江天险之地。到了那里,想要保留骑兵的优势,恐怕并非那么容易。

      以上我说的这些,正是秦国大多数将领不曾去考虑,或者不屑去考虑的。他们都只是以国内的政治问题为由,不愿主动伐晋,但同时又认为南晋根本不堪一击,并没有意识到己方在军事上,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强大。于秦而言,这也是最糟糕的一点。”

      见慕容垂的面上明显露出了赞许之色,容楼信心大增,吞了一口吐沫水润一润嗓子,又道:“所以秦、晋在兵力上的差距并非不可思议。而以现今的秦国,如果对南晋开战,势必会触及兵法上最忌讳的骄傲、轻敌之误。
      ——此其一。”

      慕容垂听得欲罢不能,面上只点点头,道:“说下去。”

      “秦国之所以能横扫各族,统一北方,所依仗的绝招并不是势如破竹的兵力,而是秦军不杀俘虏的宽容之策,所谓仁者无敌。正是这种政策瓦解了对方将士们的士气,剥夺了他们的拼死之心。如此一来,对方的战力必然要下降不少,而秦军一鼓作气,自然战无不胜。”

      他话峰一转,又道:“但南方和北方的差异极大,民族间的仇恨很深,南方民众对北方毫无信任可言。在这种情况下,秦军的宽容之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南晋虽偏安一隅,但大敌当前,如不奋力抵抗,不仅皇帝将失去一切,安于现状的士族、有着相对稳定生活的百姓也将失去所拥有的一切。因此他们一定会上下一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全力支持自己的军队背水一战。”

      慕容垂侧目而视,“哦?”了声。

      容楼解释说明道:“流亡期间,我去了南方,见识过南晋在扬州驻守的‘北府军’。”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谢玄,嘴角不由自主勾勒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慕容垂终于忍不住接话道:“我听说过南晋的‘北府军’。据说他们中大部分都是从北方逃去南方的流民,个个能征善战,以一当十。”

      容楼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道:“他们最厉害的地方,不是能征善战,以一当十,而是对包括秦国在内的北方各部族的仇恨。那些人大多或是家园被毁,亲人被害;或是逃避战乱,颠沛流离;或是被奴役后逃去了南方,几乎每个人都背负血海深仇,都有一段血泪史……”

      话到此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沉声道:“对于由这些人组成的‘北府军’,在两军交锋时是不会想着退路,想着保命的,唯一想的只能是复仇了。仇恨的力量从来不容小视
      --此其二。”

      “等等,”不待他说下去,慕容垂出言打断道:“我瞧你不单是去了一趟南方那么简单,有些见解可不是去了南方就能说的出来的。”

      容楼沉吟良久,回道:“我在南方时机缘巧合遇见过一个人。正是这个人使我对南晋的实力有了更深入的估量。”

      慕容垂难得地微笑了一下,道:“谁?”

      “谢安。”

      慕容垂的瞳孔猛然收缩,眼神立刻变得如刀锋般锐利,道:“原来是他?你竟遇见他了?”

      谢安与王猛齐名,慕容垂早有耳闻。

      转念间,慕容垂又道:“谢尚书的大名如雷贯耳,但在南晋的军事上,他的影响力远不及当年的桓温。”随后,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桓温重病已死,不然,南晋的确还有不小的机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