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埙到天明》单丹

45、最残忍的事

　　一连过了大半月，和亲路上平平安安，可我的心情却是跌宕起伏，夜夜睡不安稳。因为有宇轩一直尾随在我的马车后面，一路走来，他总是伺机跟我说话，但我却总是借机逃避。

　　看到他这样的执着更让我的心倍受煎熬。我不知道究竟要我怎样做他才肯放弃！难道他打算就这样一直跟我跟到番国去吗？

　　这天，又是车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刻。山谷中，我独自坐在小溪边，潺潺的流水声连绵不绝。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和宇轩曾经在小溪边的往事，依偎在他怀中的感觉现在还可想象得到。我幸福地笑了，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我又不禁皱紧了眉头。

　　“还记得你曾在湖边跟我说过的话吗？”身后传来了宇轩的声音，脚步越来越临近于我。

　　和他在一起的过往我如何能不记得，那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啊！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和他在一起了，那些残忍的记忆，我可以骗别人，可是我骗不了自己呀！

　　“你跟我说，你想长相厮守共度一生的人是我，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是我，想又今生来世的人也是我，为何你现在却要弃我而去？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面对他的撕心裂肺痛苦不堪，我的心更痛，曾几何时，我真的很想很想告诉他这一切的缘由。可是我能告诉他原因吗？出身青楼啊！我说不出口。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这突然的一切，要别人如何能接受得了？这么久以来我都忍住了，憋住了，难道现在我竟忍不住了吗？

　　长相厮守、共度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生来世，这些话我不曾忘记过啊！可是上天对我就是这么的残忍，还未等我享受幸福却又提前收回我的幸福，这对我是何其的不公啊！

　　晚上我坐在帐篷的门口，忽见天上缓缓升起了一闪一闪的东西。有点像萤火虫般的感觉。

　　我想起了那个晚上的孔明灯，还有那天晚上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如今我却背叛了我们的誓言。

　　“初尘。”当我还沉浸在那美好的回忆当中的时候，宇轩拿着一盏孔明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亦如那日。

　　“司徒将军，你还是回去吧！”起身站了起来转身进去，离开了宇轩。

　　“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回去的。”身后又是宇轩那彷如咆哮般的声音。虽然离他越来越远，但却字字听得清清楚楚。那一霎那，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把头埋在被窝里，又一次歇斯底里的痛哭流涕。

　　青儿只能静静地陪在我的身边安慰着我。可是心口的伤又岂是几句安慰地话语可以抚平的。从心动到心痛，那么的短暂却又漫长。和他在一起度过的岁月如血液般在我的身体里不停地来回流动，不曾停息。

　　扎寨在了一个山脚下，听邓龙说大概还有十日的路程便可抵达番国了。

　　“公主，夜间凉，您还是回营帐内歇息吧！”不知何时，我竟发现自己又坐在了帐篷外。夜间巡视的邓龙将军见我站在外面迎面走了过来，忙把外套脱了下来给我披上。

　　这样的场景又是那么的相似，摔下山崖的时候，宇轩把他的衣服给我披上，那一夜，我们相识了。那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公主，微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扭捏了半晌，邓龙将军终是开了口。

　　“邓将军但说无妨。”毫不犹豫的我脱口而出。

　　“公主，微臣看得出你对司徒将军绝非一般的感情。既然如此，您当初为何要自愿远嫁他方呢？如今司徒将军追来，您连理都不理他，这又是因何原因啊？”

　　早些听青儿说邓龙将军和宇轩关系甚好，如今看来果不其然。他这是在套我的话吗？

　　“将军，该说的我都说了，烦请您让他早点回去，免得家里他母亲担心。”借着邓龙与宇轩的关系，宇轩该是会听进去一点才是啊！只是这话，我知道，并非我的真心话。

　　从恢复记忆以来，我对他，从未说过半句真心话。那些失而复得的记忆，成了我伤害他，伤害我身边的人的刀刃。不愿再多说什么，转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如往常，我辗转反侧。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之后便是一阵阵的呼喊着席卷而来。我甚是惊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我迅速地穿上鞋往营外跑去，只见周围一片混乱，刀光剑影。

　　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从我眼前一洒而过，接着一道血光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吓得我直往后退，身体直哆嗦。

　　“初尘，别怕是我。”血光背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慌乱中我被他牵住了手，他一只手抓着我，抓得纳闷紧，好像怕一松手我便会不见了一样。而另一只手在前面厮杀，在他的保护之下，我并不觉得害怕，而是格外的安心。

　　只是看着那些场面越来越模糊，看得越来越近，而耳边的那些厮杀斗殴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

　　他带着我不停地往前跑着，路上很是不好走，像是上山的路。知道声音彻底消失在耳边才感到安全了。我也知道我现在已经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停下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整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似的。

　　待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感觉到眼睛有些疼痛。用力地睁开眼我看向周围，但眼前却是一片乌黑，我伸出手去在空中一顿乱飞舞，却仍是什么都看不见。我甚是疑惑，明明今日月光皎洁，为何却伸手不见五指？

　　“宇轩，你在哪？”油然而生的一种恐惧让我又一次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双手。

　　“初尘，我在这。”耳边刀子掉在石头上的声音清脆而刺耳，之后便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宇轩，今天月光怎么样？”

　　“月光很大，可以看得到路。怎么啦？”

　　我身子震了下，却是慌了神。明明今日月光那么好，为何我却什么都看不到？越想心里越是恐惧，我抓紧了宇轩的手臂慌道：“宇轩，我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晶莹的泪珠落在了我的手臂上，我知道我是真的看不见了。或许只是暂时的，或许会是一辈子。可是不管是暂时也好，一辈子也罢，我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总是那么的不幸，老天为何总是待我不公，不给我幸福？

　　感觉到宇轩的身子也怔了一下，他又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又在我眼前挥舞了几下对着我道：“初尘，你不会有事的，你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好了。”

　　“我失明了对不对，我失明了对不对？”难以置信地问着他，却是格外的冷静。

　　“初尘，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说。”我用力地甩开了他的双手，却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初尘，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听到他在我耳边的轻喃，我更加确定自己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我用力地睁开了他的怀抱，痛苦失声，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他道：“我再也看不见了，像我这样，有着不堪的过去，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转身便跑开了，虽然看不见，但我凭着触觉还可以摸到路。毫无方向地向前跑着，挥洒着无尽的泪水，不管宇轩怎么在后面叫我我已都无动于衷。、

　　头撞到了树上我不觉得疼，人摔在了地上我也不觉得痛。但心格外的又疼又痛。此时此刻，万念俱灰。我没有再生活下去的勇气，上苍待我如此的不公平，我不知道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一阵如风般的脚步声从我耳边“簌簌”而过，再往前我撞到了一棵树。不，那不是一棵树，那是一个人。我绕开而行，却被他紧紧地扣住。

　　“初尘，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继续挣扎着，我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成了瞎子就等于失去了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不要做瞎子，我不要做瞎子……”我不停地叫着，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此时的我情绪已是完全的失控，没有瞎过的人根本就不会了解作为一个瞎子的痛苦。也根本不会了解我现在究竟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从出生以来，似乎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通通与我无缘，失忆的那两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而现在上天却要夺去我的眼睛，难道这是在惩罚我吗？我承认，我没有将恢复记忆的事情说出来是我自私，可是我也只是想过平凡的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

　　对，肯定是上天在惩罚我。

　　“宇轩，其实我……”就在我欲坦白那些不济的过往时，只觉脖子一酸，眼前一黑，便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