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雪尤清（戚顾）》雷纯

29、鱼池子（一）

　　到了天亮的时候，戚少商醒了。
　　戚少商本未睡着，所以他并不是睡醒。
　　只是清醒。
　　看着远处慢慢升起的太阳，像是他自己，希望去照暖大地每一个角落。
　　戚少商清醒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也真的想就这样死去，但是此时见了日光，他赫然明白，他还活着。
　　九现神龙戚少商，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他要去做事。
　　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
　　鱼池子。
　　开封府鱼池子。
　　他要去找一个人。
　　鱼池子里住了一个人，一个对戚少商而言极其重要的人，一个戚少商最想找到的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将逆水寒赠予戚少商，在外被人称为汉奸的那个人。
　　李龄。
　　高鸡血丧命时，铁手告诉戚少商，李龄在鱼池子里。
　　只有找到李龄，才有希望真相大白，才有希望洗清他自己及连云寨的冤屈。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李龄，一定要去鱼池子，无论鱼池子有多么危险，无论这一去是否能活着回来。
　　也是因为太危险。
　　他没有惊动穆鸠平，没有叫上雷卷，更没有去打扰月下缠绵的那对壁人。
　　戚少商决定孤身一人前往鱼池子。
　　去之前，他先去找了一个人，白牡丹。
　　白牡丹当然不是本名。
　　白牡丹名为李师师，是京城最出名的名妓之一，也是当今天子赵佶极为宠爱的一个女人。
　　李师师说一句话，也许比朝中的很多大臣都要管用。
　　所以，戚少商去找她，请她帮助自己进鱼池子。
　　她也真的答应了。
　　李师师本就是戚少商的旧识，也是戚少商的红颜知己，戚少商更是李师师的入幕之宾。
　　当然，李师师愿助戚少商行事，绝不只是因为感情原因，她也有她自己的理由。
　　她有什么样的理由？戚少商并没有过问。
　　李师师安排戚少商进鱼池子里做一名狱卒。
　　戚少商就这样进了鱼池子。
　　鱼池子里关了很多消失已久的武林高手或是曾经的大官富豪，但是，戚少商却没有找到李龄。
　　世间总是有太多太多的巧合，戚少商没有找到李龄，却见到了另一人。
　　一个戚少商从不曾刻意的想起，却始终无法忘记的人。
　　戚少商见到了顾惜朝。
　　顾惜朝竟也在鱼池子里做起了狱卒。
　　堂堂的相府姑爷不做，来这种地方跑腿打杂，这不可能是顾惜朝的本意。
　　戚少商正要问，却听顾惜朝笑着念起诗来：「月明千里故人稀，是大当家的来了。」
　　顾惜朝笑的很冷，带着些自嘲讽刺的感觉，戚少商却连自嘲或是讽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因为没有杀死我吗？」
　　「大当家的在栈道上与铁手相遇，牺牲掉了高鸡血。江湖上谁人不知？大当家活的好威风。」顾惜朝道：「傅宗书知道你没死，就遣我进了鱼池子。」顾惜朝看看戚少商，语气中尽是不屑：「傅宗书对我这个女婿倒是不错。」
　　「傅宗书留你性命，你却要更加小心了，他定有所图。」戚少商淡淡的答了一句，又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顾惜朝奇道。
　　做过那个梦，顾惜朝当然知道傅宗书留下自己的命是为了什么，但是戚少商是如何知道的？他知道些什么？
　　戚少商道：「你是为了救我，我知道了，我知道的。」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的。
　　没有「谢谢」，没有「我真感动」，没有「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只有一句「我知道了」，戚少商就只用一句「我知道了」回应了顾惜朝的冒险相救。
　　顾惜朝本以为戚少商知道了傅宗书的阴谋，却不想他只是知道了这个，顾惜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戚少商真的知道吗？
　　戚少商真的明白吗？
　　戚少商也说他一直都知道，一直是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因此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
　　戚少商仍没有放弃他的坚持。
　　事到如今，戚少商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李龄，我必须要找到李龄。」戚少商问顾惜朝：「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顾惜朝反问：「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我希望你会告诉我。」戚少商沉声说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找到他。」
　　「可惜你找到他也没用了。」顾惜朝笑着问道：「一个疯子对你来说有用吗？」
　　戚少商征征的望着顾惜朝，没有回答，顾惜朝又问：「你还要找吗？」
　　「我要找。」戚少商答。
　　「可是我仍是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
　　顾惜朝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卷发，叹道：「我们好不容易相见一次，你就只要谈论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