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玉诀之舍利塔》洛兮清水

8、第四章（下）

　　僧房内。

　　傅裁玉和衣而卧，歇息了个把时辰后，他的面色不复之前的惨淡，稍好转了些许。
　　他微微张开双眼，光芒渐渐在眸中凝聚。

　　“你真的认为这一系列事情是灭度禅师所为？”然后他转头，对着房梁说道，“记得你还是特地前来此地拜见他的。”

　　房梁上坐着的檀俏哼了一声，华贵的衣服上沾染灰尘，他看也不看：“我之前敬重他，丝毫不妨碍我今日鄙视他。偷盗佛骨，奸杀少女并灭口，这两项哪怕只有其一，都可以让我鄙视一辈子。”他又顿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是君不休，事情未定之前，我不会轻下结论。”

　　“两日后，工部丁凡之族侄丁宜就会来此，到时便可水落石出……”傅裁玉接道。

　　“我现在真希望你是骗君不休的。那‘女鬼’如果的确是戚小飘显灵，事情就好解释多了。”
　　檀俏忽然说道。

　　他说的不假，如果真的是戚小飘的鬼魂显灵，那么所有线索都可以联系起来，杀人灭口的动机、时间、可能性，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真相信世间有鬼？”傅裁玉却问。
　　“你不相信？”
　　“至少我这次不相信。至于原因……我想你也应该想到了，这里有一处不对劲。”

　　檀俏沉默了一下。
　　“那几张依旧完好图纸。”

　　傅裁玉点头：“图纸、染血的信笺、戚小飘的斗篷，这几个都是‘女鬼’带领茱萸在藏经房内发现的。但如果你是凶手，杀人灭口后重新得到了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证据，还会一直将其保留下来吗？”

　　“但也许凶手非常自信。”檀俏说道，“他自信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也不会有人找到这些证据。”
　　“也许是……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这一系列事情里的第二个不合情理之处。”
　　“第二个？”檀俏皱眉，“第一个又是什么？”

　　然而傅裁玉并没有回答这句问话，他闭上眼睛，好似又重新睡着了。

　　“戚小飘真的死了么？”檀俏注视着他的睡颜，忽然冷不丁问。
　　“……你这个问题太惊悚了。”床上之人回答。

　　“我难免会这样想，毕竟戚小飘死的时候只有你见过。”
　　“你这句话就错了，还有真凶。”
　　傅裁玉语音冰凉。
　　“凶手杀害了戚小飘，同时现场消失了死者的斗篷……然后那斗篷在一个月后出现在‘女鬼’身上……”

　　“但这说不通！”檀俏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凶手杀害戚小飘的目的是为灭口，以免这个天大的秘密泄露出来。既然是这样，又怎么会在一个月后费尽心思又将此事抖开？”

　　“什么真相？你就确定这图纸为真，舍利塔实属伪造？”

　　檀俏沉默半响：“我不愿，但我直觉是。”
　　他这句话一出口，僧房里的气氛好像又凝重了起来。
　　“就好像戚仲生说他与灭度之间的恩怨一般，虽然已过去了五十年之久，但我依然直觉戚仲生没有说谎。”

　　“五十年前的往事，其中谁是谁非已无人说得清楚，况且他二人都曾是江湖中人，生死有命，或许还用不到旁人插手。”傅裁玉披衣起身，“况且，人人直觉不同，这话如果换了无涯对我说，他必然坚信灭度大师是遭人陷害，而舍利塔千真万确绝非伪造。”

　　“是。”檀俏也点头，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其实如果舍利塔真为赝品，那么单这一点就是弥天之罪。如果确实有人栽赃陷害，那么戚小飘也就不可能是灭度禅师所杀。所以说回来，与其我们在这里说这些，不如静待两天后的——”

　　他说到一半，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傅裁玉从枕头下面抽出来的一沓纸张。
　　“这莫非便是那八张图纸？！”

　　“怎么可能，图纸是关键的证物，自然不会在我手里。”傅裁玉走到桌边，“这是无涯依照那八张图纸描出来的‘赝品’。”
　　他把八张纸按顺序一张一张平铺在桌面上，

　　纸张虽新却质量很好，无涯命人描得很是仔细，虽然尺寸之处或有差别，但线条字迹都保留了原来的走势，放远了咋一看倒很是逼真。
　　傅裁玉先是略略看了一眼，将第二张，第五张推了出来。

　　“这两张有何特别之处？”檀俏凑过去，却没有看出特别在哪里，都是眼花缭乱的图案，莫名其妙的符号文字。

　　“谁说图纸只有内容可以特别？这纸本身就特别。”傅裁玉道，“这两张纸上被做了记号，证明着真正的第二张和第五张图纸，比其余几张要旧上少许，边缘也有细小碎处。如果你看过原件，就可以一目了然。”

　　“……”檀俏顿然醒悟，眉目一闪，“这说明这两张图纸，原来并不在这个位置！”

　　……

　　山竹药苑。

　　茱萸正在路上走着，远远看见路边的桃树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俊俏，神情自若中带着嚣张。他衣着华贵，却非要坐在树上，看上去好像这世间只有高处值得他落脚一般。

　　茱萸认识这个少年。
　　“檀小爷。”她走过去行了一礼，正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茱萸姑娘，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檀俏从树上跳了下来，对她笑了笑道，丝毫没有那一日的剑拔弩张，像是初次相见一样。

　　“檀小爷请问。“茱萸答道。檀俏与他差不多年纪，自然多了种亲近平和之感，再加上他还是潇西檀家的未来主人，她自然不想得罪。

　　“据你所知，戚老先生对你家小姐如何？”
　　“老先生是小姐亲祖父，自然不会亏待小姐。”茱萸顿了顿，“不过老先生平时就性情刻板古怪，不甚喜欢与子女攀谈，除了晨昏定省，小姐无事也是不去扰他的。”
　　“那戚小飘姑娘平日有无提起过戚老先生什么？
　　“茱萸不知，至少没对茱萸提过。小姐少时住在君家，对这里和老先生也所知不多。”

　　“你家小姐遇害的那天，戚老药师都去了哪里？”檀俏顿了顿又问。
　　“这个茱萸并不清楚。”茱萸皱了皱眉，“但那一天只是普通一日，并无异样，也并无人见过老先生出门……”
　　她说到这里忽然反应了过来，惊怒的看着檀俏：“你莫非……你莫非是在怀疑是老先生杀害了小姐？！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亲——”

　　“亲祖孙又怎么样？你方才也说了他们亲缘淡薄，戚仲生与灭度禅师有深仇大恨，如果他心里早已因仇恨扭曲，那么以一个才见面不过数月的孙女的性命为代价……又有何不可能？”
　　“……”
　　“不过你不用生气，”但檀俏又很快补充道，“我现在依然直觉此事更有可能是灭度禅师所为。”

　　茱萸看着他：“那你还要如此作问？”
　　“正因为我觉得戚老药师不会作出此等泯灭人性的事来，”檀俏严肃道，“我才一定要确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