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婷婷的梦

26、最遥远的距离（3）

　　心口被他的话刺穿，痛，却又不是特别痛。这种感觉，就像是皮肤被人划开一道深深的伤痕，寒风刮过来，血淋淋的样子触目惊心，却没有痛到刻骨，因为冷到麻木。

　　程也离开后，我坐在原地神游了很久，仔细地回味了一遍我们走过的路。六个月左右的爱情，哭过笑过、受伤过幸福过，尝遍恋爱期间各种酸甜苦辣的滋味，虽然结局不够完满，但好歹我也补上了“初恋”这门必修课。

　　记得那天在苏瑾的婚礼上，狭长的通道里，我走在程也的前面，庆幸着自己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去和他打招呼，因为他于我而言，是路人，是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现在看来，与其相交过后渐行渐远，还不如老实地呆在距离相等的位置上，不惊不扰，各自相安无事地终老。

　　翻开口袋的钱包，里面是我和程也订婚那天拍摄的照片，背面有一排歪歪扭扭比小学生字体高强不了多少的屎壳郎大小的方块字，当时写下它们时并没有觉得自己矫情，现在看来，还挺讽刺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有人悄悄走到我身后，轻声念出来。

　　我在回头前抹干眼泪，恶狠狠地瞪过去：“放假期间，你来学校干什么？”

　　“你管我。”

　　陆风抄着口袋，一脚踢过来，我下意识地闪躲，结果手边不远处的石块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后，驻扎在垃圾箱旁寿终正寝。

　　“一把年纪了，学小孩子哭哭啼啼很难看。”陆风丢下这句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嘲笑的话，在程也离开的地方盘腿坐下。

　　“你又没失恋过，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面的人不说话，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小屁孩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伤？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无聊。”

　　“这次期末试卷是我改哦，要不我给你作文满分，怎么样？说来听听嘛……”

　　“靠！”陆风骂了句脏话，拍拍身上的沙子，头也不回地走开。

　　于是乎，咆哮的北风中，徒留被男友抛弃、被学生唾弃的我一人暗自神伤。

　　开学后北方遭受暴雪的袭击，黄钢中学所在的小镇也没有幸免于难。而我房内的电热毯也在那天下午就被严熙修好了，其实说修，有些夸张，因为它只是接触稍微有点不良而已。

　　又是一节体育课，我走进初三（2）班的教室，抱着笔记本笑眯眯地准备给他们放电影。以前我上初中的时候，最喜欢老师在体育课、自习课、英语课等一切可以有借口放片的课上打开电脑，接着全班大部分人会仰着头看幕布，当然不排除少部分人继续做作业或是看书，而我则从桌肚里掏出大把零食，边吃边看其乐无穷。

　　所以，班长陆风同学抱着一箱零食跟在我身后走进班级，脸上的表情是无可奈何加敢怒不敢言。
　　毕竟，我就算再怎么挫，还顶着“教师”的头衔，而他再怎么犀利，也只是个学生而已。

　　打开电脑后，我立刻懵了，教室里根本没有投影仪，难道要让班里60名学生聚集过来围观14寸的屏幕？

　　“白痴。”陆风如是说。

　　好在我随机应变的能力还不算低，于是我装模作样地合上电脑，谎称程序出了些问题，原定的播放电影改成玩游戏。

　　我选的是大学生经典桌游——杀人游戏。上学的时候，每次我们宿舍楼网络莫名其妙断掉，在电话轰炸信息办无果后，便被动地选择了这款百玩不厌的游戏。大家都说我口味奇特，别人都爱杀手爱警察，而我最爱的角色是法官。法官多好，芸芸众生尽在可知范围内，永远不用感受黑夜的神秘与恐惧。

　　花费了几分钟和他们讲解游戏，我又叫了班上几个脑筋灵活的同学做示范。

　　第一局我做法官，抽到杀手的是陆风，这孩子够狠，居然第一轮就把警察杀了，然后警察没有指认出杀手，平民也搞不清楚情况，于是三轮过后，陆风完胜。

　　第二局我是杀手，也许是觉得留着陆风是最大的祸害，我毫不留情灭了他，结果当法官告诉大家陆风被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钱老师是杀手。”于是，陆风完胜。

　　第三局我做警察，直觉告诉我陆风抽到了杀手的角色，结果被我瞎猫撞到死耗子，果然是他。众人睁开眼后，法官告诉我，我被杀手杀死。我也只说了一句话“陆风是杀手。”可惜没人相信我，集体投票给举止可疑的副班长。于是，陆风再次完胜。

　　我抑制住想要掀桌的冲动，悲愤地教给大家一条组队游戏的黄金法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四局，全班转移到隔壁空教室围成一个圈，我在空气中嗅到了紧张刺激的味道，六十人的杀人游戏啊，杀手和警察能藏多深就有多深。果然，一局游戏，玩到下课铃响还没有结束。而此时已经进行到最紧张的一环，活着的只剩三人，警察、杀手以及平民我。

　　陆风说：“相信我，我不是杀手。”

　　陈树年说：“我以人格担保，我是警察。”

　　我思忖了一会儿，决定站在陈树年这边：“他都以人格担保了，我相信他，而且陆风一看就是个坏人，所以我认为你是杀手。”

　　于是，陆风死，陈树年胜。

　　这年头，人格也是可以随便出卖的吗？

　　“猪一样的队友。”陆风讥讽道。

　　“你不要看表象嘛，我不是猪。”话一出口，我就发现不对，但是挽救显然不可能，周围的同学反应迅速地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令我羞得无地自容。

　　从此以后，陆风私底下不再叫我“文盲”，而是改口叫“表象”。

　　期末考试的日期临近，原本是我和年级另一位语文老师商量好一起出试卷，结果她身体欠佳感染上风寒，命题的重担就落在了我身上。我有几斤几两心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只好求助于严熙，只留下作文自主权不愿意拱手相让。

　　最终，当黄钢中学初三学生集体拿到语文考卷，脸上的表情有惊讶，有愤怒，有欣喜，也有不屑。

　　试卷的末页右下角，是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几行印刷字。

　　命题作文——《我心目中的代课老师》。

　　十天后，当我批阅完最后一篇作文，心中的失望无以言表。因为作文题目给得太幼稚，我还被校长训了半天，结果呢，我这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四个班级200多名学生，居然只有一个人写到我，而且还是一带而过那种。

　　“从小到大，我遇到过许多代课老师，他们有的教语文，有的教数学，有的教体育……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严熙老师。……”

　　之前看到语文代课老师，我还不确定是我，但体育代课老师，必然说的就是我啊！于是，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的作文加了两分。

　　临走那天，初三年级特意举办了一个欢送会。当严熙搬来一箱学习用品说是送给学生做纪念品时，我才幡然醒悟自己什么也没有准备，于是叫来陆风随我去房间把没吃完的零食运过来，权当做是送给大家的礼物。

　　陆风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但还是乖乖跟在我身后。路上，他突然问起了我本来的职业，当我告诉他我是影视剪辑师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表情。

　　“怎么样？崇拜我吧？”

　　“当然不是，只是很欣慰你以后不会再继续误人子弟。”

　　“……”

　　鬼大的小孩，居然如此毒舌，长大后肯定也是个祸害。

　　我塞给他一张纸条，告诉他上面详细地列着我的联系方式，假如以后班里的任何同学遇到困难，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会两肋插刀，万死不辞。他接过后，只看了一眼就随手塞进口袋，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欢送会进行到最后，我接到了老妈打来的电话，她说外公脑溢血住进了医院，让我快点回家。严熙陪我连夜赶车，一路颠簸后终于在天亮前赶到病房，外公经过急救，生命没有大碍，但是这边的医疗条件有限，建议我们转去大城市的医院。

　　“胖菲，程也家的房子不是还有一个房间空着吗？你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我带着外公外婆暂时住过去，我想给外公找家好点的医院，先住在他那边，等过阵子看外公的情况。如果恢复的好，我们再转回来，恢复不好的话，我们令找住处。”杨女士一脸认真的样子，表示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在这种时刻，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我已经和程也分手的事实。

　　“妈，现在他还没醒，等一会再说。”

　　“都是一家人，这点牺牲还不能？我了解小也这孩子，他不会介意。”

　　娘诶，你这不是逼我上梁山吗？

　　大概是看不惯我扭扭捏捏的样子，杨女士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片刻后，她对我说：“小也同意了，你跟我回家收拾东西，等外公醒过来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