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婷婷的梦

19、北城里的春天（2）

　　洗完澡睡在床上挺尸，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忐忑》。活了一把年纪，终于要迎来这激动人心的一刻，等过了今晚，程也就彻底成为我的人，这下睡美人插翅也难飞老巫婆的怀抱喽！

　　一觉醒来？

　　我四仰八叉地盯着台灯发呆，发觉自己并没有像小说里描述得那样浑身无力、腰肢酸痛。不是说第一次都会终生难忘的吗？为什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早。”程也的声音里透着慵懒的情绪。

　　“嗯。”我挪动身体，害羞地往被窝里缩了缩。

　　“睡得还好么？”

　　睡？如果我告诉他我没有任何感觉，他会不会暴跳如雷然后再按住我吃干抹净来唤醒我的记忆？

　　“嗯。”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他。

　　程也浅笑着撑起头，侧身俯看我，眼中透着炽热的光芒。我被他的目光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的温度也骤然升高，只好捂脸作娇羞状：“讨厌，难道昨夜还没看够嘛？”

　　他的嘴角突然抽搐，然后从鼻间冷哼一声，挂着一副吃了米田共的表情：“我真是败给你了。”

　　说罢，他掀起被子，翻身下床。我瞪大双眼企图偷窥他，谁知他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没有多露半块肉。这家伙居然还记得完事后把自己裹好以免受凉，我只好对着他的背影唏嘘不已。等他走近洗漱间，我才从床上坐起来。令我惊讶的是，身上的睡衣无论是从完整度还是平整度，都与我昨晚洗完澡穿戴整齐的样子丝毫不差。

　　“程也，我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要问你！”

　　无辜的木门被我的大力神掌猛然推开，发出一声悲怆的呜咽。

　　“嗯？”程也正端着玻璃杯刷牙，听到我的声音，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略微转身看我。

　　“我们昨晚有没有……啊？”

　　程也吐掉嘴里的白沫，又仔细地漱完口，再慢里斯条地将牙刷放入杯子，最后抽了张纸巾细致地擦手，脸上的表情让我捉摸不透。

　　我被他这一系列动作磨得没了耐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

　　“什么？”这厮居然跟我装傻充愣。

　　“我问你，我们有没有做过？”我声细如蚊。

　　“做什么？嗯？”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走近一步，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憋笑。

　　“爱。”我从牙缝中挤出这一个字。

　　程也扶着墙抿唇笑了很久，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止不住地轻颤。最终，他直起身，收敛住笑意，一字一句严肃地说道：“胖菲，昨天我洗完澡出来，你已经睡着了。”

　　“……”

　　整整一个上午，程也都在拿这件事笑话我。在我警告他第一百次却依旧无效后，我终于板起脸，对他发出最后通牒：“你要是再笑，我就……”

　　不理你？不行，太幼稚，有损我智商。

　　跟你分手？不行，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真分了怎么办？

　　立刻买机票飞回去？也不行，身上现金没带够。

　　“咬你。”我终于想到了最好的威胁方法，沾沾自喜道。

　　程也的笑容渐渐散去，接着表情僵硬地轻吐出两个字：“白痴。”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程也一手持地图，一手开着手机上的导航仪，在七拐八拐了将近一小时后，我们终于走进传说中东北菜做得最好的一家小饭店。确切地说，只有我的一只脚踏了进去，因为此刻的小店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游客。

　　“你确定要等下去？”程也皱着眉问我。

　　我扒开人群领了号码牌，握在手里思忖了很久，开口说道：“好不容易找到的店，就这么放弃了，怪可惜的。”

　　程也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最终无语望天，和我一起坐在门口的长凳上。

　　日落之后，北风那个吹啊，落叶那个飘啊，我冻得瑟瑟发抖，不禁往程也身上靠了靠，心里却还在庆幸着，幸亏门口有地方给客人坐，否则我们俩估计就要抄着袖子拖着鼻涕，无比猥琐地蹲在路边了。

　　两小时后，程也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跳起来拖着我往回走。

　　我一屁股赖在地上，将无耻精神发挥到底：“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程也满脸黑线地松开我，一言不发地回去乖乖坐着。

　　俗话说得好，对付无赖的最好办法，就是比他们更加无赖。程也显然做不出有损颜面的无赖举动，所以他命中注定败给我。

　　三小时后，老板娘清晰嘹亮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拉回现实：“1438号，1438号，到你们了！”

　　我屁颠颠跑过去，把号码牌交给她，又迅速跑向空位，招呼程也过来坐，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程也倒是不慌不忙地慢慢走着，短短一小段路，竟然吸引了几位小姑娘的注目。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不忘保持绅士风度？我暗自嘲讽他一句，心想还是我们这种人活得轻松，毫无形象可言，也不必处处顾忌。

　　“我们要，锅包肉，熏肉，猪皮冻，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我捧着菜单，翻到招牌菜那页，一字不落地念下去。

　　“胖菲，你不是要减肥么？怎么净点荤的？”程也小声打断我。

　　我幽怨地望向他，不满地嘟囔道：“嘘——减肥是回家的事，在外面咱们不提减肥，乖……”
　　他乖乖闭上嘴，不再干涉我的点菜自由。

　　老板娘站在旁边笑得春意盎然，大概是没见过我们这么极品的情侣吧？果然，菜一一上齐后，店里额外赠送了一份番茄牛腩。

　　程也搁下筷子，不可思议地看我，那表情仿佛我刚刚吞下一头大象。而我继续细嚼慢咽的同时，愤愤不平地想：你不是说我能吃么？反正在你面前，我早就颜面全无了，再不多吃点岂不是对不起我的胃？

　　“程也……”我难受地呼唤他。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管你的。”程也拉下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救我——”我苦苦哀求他，同时拼命眨眼企图挤出几滴眼泪。

　　“唉，”程也轻声叹气，从口袋里摸出药片，剥开递给我，“下次再这样，我就留你一个人自生自灭！”

　　我吞下药片，连呼吸都觉着顺畅了许多，正想那话来恶心他，手腕一痛被扭到身后，接着被一个冰凉彻骨的东西铐住。虽然我眼睛没长在后面，但是我很确定那玩意儿是手铐！

　　“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两个健硕的男子大力摁住我。

　　对面的程也见状神色一紧，迅速起身：“你们干什么？”

　　我肩膀上的重量忽然轻了一半，刚刚还按着我的彪形大汉走过去拦住程也，出示证件后说道：“先生，我们是警察，现在怀疑你们吸毒，麻烦跟我们回一趟警局。”

　　就这样，忍悲含屈的我和眉头紧锁的程也，莫名其妙地被塞进警车，一路呼啸着驶向派出所。坐在车上，我用胳膊轻捣程也：“没坐过警车吧？”

　　他说：“难道你觉得人生有必要积累这样的经验么？”

　　罪魁祸首是我，所以我选择沉默。

　　等我们安全从警局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呵欠连天地犯瞌睡，程也的眼眶里也泛着红血丝，形象萎靡不振。打车回了酒店，我们谁也没搭理谁倒头就睡，一夜都处在神经紧张的临近崩溃的边缘，现在算是彻底地卸下防备放松身心。

　　最终是程也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他指指房间墙壁上的电子钟，示意我别误了飞机的点。我腾地从床上跃起，匆忙洗了把脸就直奔机场，拦了一辆车，车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被人用力扯开。程也把我往里推了推，挤进来挨着我坐下：“我送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昨晚他在餐厅掏出消食片的情景，我不禁问他：“那个，药片你是随身带着的？”

　　“嗯。”他的语气平淡自然得仿佛这么做是天经地义般。

　　也许是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我忽然间有些感动，伸手覆在程也宽厚的大掌上，他反手与我是指紧扣，安静地看我。

　　车内的广播放着王菲的《红豆》，空灵飘渺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控制住掉下来。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看见我这副委屈的小媳妇样，赶紧切了频道。

　　“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得，伤感的气氛就这么消失殆尽了。

　　安检口，我拉着程也舍不得松手，他似笑非笑地看我：“胖菲，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干嘛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呸、呸、呸……”我赶紧对着地喷口水，企图用唾沫淹死他那句不吉利的话，“快，跟我学——‘呸、呸、呸’。我外婆说了，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程也无奈地望我，最终向我妥协，捂着嘴低声道：“呸、呸、呸。满意了？”

　　“嗯，那我走了哦？”我恋恋不舍地勾着他的小指。

　　“嗯，一路顺风。”

　　“我真的走了哦？”

　　“……”

　　“我真的真的走了哦？”

　　“你再不走，飞机就不等你了。”

　　登上飞机，我扒着窗户看机场平坦的大道，不知道明亮落地窗的尽头，那边黑压压攒动的人头里，哪一个才是程也？旁边有人轻拍我的肩膀，我莫名其妙地回头，却看见程也笑吟吟地坐了下来。

　　“旅途愉快。”他轻轻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