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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初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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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口咬得顾三莲肩头钻心的疼,她一手暗地里捏紧了身下的锦被,一手抽出来,轻轻拍抚骆贤后背,不露声色地柔声询问:“少当家,怎么了?”
骆贤并不吭声,松了口,小小身子埋在顾三莲怀里,半晌才抬起头来盯住她的眼睛:“你是曾阿牛,还是张无忌?”
这两个名字都是闻所未闻,顾三莲一怔,随即一笑:“少当家忘了,我是莲娘啊。”她话音未落,就瞧见骆贤眼睛里一阵掩不住的失望,不由得心里也随之一沉。
“那,你喜欢赵敏还是周芷若?”
顾三莲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少当家,这两个人奴家没见过,更没听过。”
骆贤扁了扁嘴,闷闷地发了一会儿怔,突然赌气似的从顾三莲身上爬下来,一把扯过锦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看什么看,睡觉!”
顾三莲答了那两句话,知道不合骆贤的意,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见骆贤发小孩子脾气,反而安定了许多,又暗自有些好笑——谁想到青龙寨杀人不眨眼的少当家,就是这么个嘟着嘴裹成团银娃娃似的小人儿?
骆贤背对着顾三莲,也不回头,却突然阴沉沉又撂出一句:“老老实实睡,别起别的心思,不然,小爷的刀可不认人!”
“奴家记住了。”顾三莲答得恭谨,嘴角却不由得带出一丝笑意。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场戏虽然可怕,却也荒谬,总让人生不出十分的惧意来。
楼上静悄悄的,和往日的热闹喧哗截然不同,骆贤渐渐呼吸均匀,四肢伸展,眼见睡得熟了。顾三莲借着帐外透进来的烛光暗自揣度,觉得他年纪身量和自己老家的弟弟也相差无几,心底不由得又生出几分柔软,见骆贤睡得燥热,把锦被压在身下,怕他着凉,便支起身,替他掩上。
到底还是个孩子,骆贤一无所觉,翻个身,正扑进顾三莲怀里,双手揽住她,脑袋小猫撒娇似的在她胸口蹭了蹭,就又沉沉睡去了。
顾三莲先是一惊,继而手底又是一软,她定定神,小心把骆贤脑袋扶到枕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了骆贤的意,彼此姐弟似的依偎着,听着外边风动竹声,朦朦胧胧地也睡着了。
骆贤并不像其他孩子似的赖床,寅时刚过便起来了。他也不用人催,只听门外小喽啰在外面低低敲了两下门,便睁开眼睛,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顾三莲睡得并不踏实,这时也一并清醒,顾不得梳洗,几下掩上衣襟,挽起头发,便服侍骆贤穿衣。
骆贤却不耐烦地把她赶开:“穿你自己的!”顾三莲一边自己收拾,一边见骆贤自己穿袍系带,着袜蹬靴,动作麻利,显然不是头一遭,暗自诧异。
骆贤并不理她,穿戴好了把门打开。丫鬟们送进汤水来服侍两人漱齿洁面,小喽啰却又搬进张书案,顾三莲还不及诧异,骆贤已经丢下手巾,打开案上包袱,翻出纸笔,像个开了蒙的小学生似的,开始临帖习字了。
“少当家好章法。”顾三莲赶过来立在一边磨墨,见骆贤虽然笔迹稚嫩,但临得十分用心,便真心实意地奉迎了一句。
骆贤正写到最后几个字,闻言撂下笔抬头:“好章法?你倒说说看,什么好章法?”
他语气神色十分不善,虽是童音,却阴沉沉甚是老成,没有一分孩童稚气,顾三莲心里打了个突,所幸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便拣中听又有几分门道的话说了几句。
骆贤并不深究,提起笔把剩下的几个字用心写了,自己把临的一篇字审视了一遍,才点头称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我的字也没那么好。”
“少当家这样刻苦,日后定成大家。”
“是么?”骆贤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依旧紧紧抿着唇,嘴角却不由得向上弯去,他撂笔净手,吩咐小喽啰收拾了书案,亲手小心把一篇字折好收进纸封:“给山上大夫人送去。”说着又对顾三莲解释,“我娘给我定了功课。”
他依旧板着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顾三莲却觉得眼前孩子竟有几分乖顺可爱的模样,便真心实意地称赞:“少当家孝顺过人,老夫人见了必定欢喜。”
骆贤看了她一眼:“我答应了别人的事便会做,谈不上什么孝心。”
“是。”
“你也不必一味奉迎。”
“是。”顾三莲见骆贤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冷望过来,只怕犯了骆贤什么忌讳,便也小心不再多开口。两人吃了一顿沉闷无比的早饭,骆贤喝了杯茶,召来大汉,赏了银子,领着人走了。
老鸨把那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呆呆过了半晌,方才过来详细询问顾三莲:“那,那少当家没,没——”
“少当家年纪还小,不懂风月。妈妈不必担心。”
“哎呦,这些个祖宗冤家,”老鸨松了口气,扶着床坐下,“我还以为咱们娘几个要去见阎王了呢!老天保佑,可别再来了!”
“妈妈说的是。”顾三莲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也觉得整个晚上似是做了一个荒谬无比的梦,所幸这梦已经过去了。她松了口气,才感觉出自己肩膀一抽一抽地痛,忙令丫鬟取了药来敷上。老鸨看了她的伤口,心痛这样的伤口恐怕几日接不得客,又庆幸摇钱树没有大伤损,口里絮絮叨叨,一会儿抱怨,一会儿念佛。
顾三莲早已习以为常,敷衍了几句,送了老鸨出去,自在床上歇息。她夜里睡得不好,此刻安了心,很快便睡意朦胧,进了梦乡。这一觉十分深沉,顾三莲醒来时已近掌灯。她睁开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昏暗,还不及疑惑无人唤自己起身,一个老气横秋的童音已经在外面响起:“醒了?”
顾三莲一手挑开纱帘,只见骆贤坐在床边的几案旁,手里还捏着本书,朝她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醒了就起来。”
顾三莲看着那张眉清目秀的小脸,突然依稀生出一个不祥的念头:自己这场荒诞的梦,似乎是没法子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