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莲旧事》》阿浣

6、第05章

　　半轮皓月挂在树梢，微有清风拂面，眉目疏朗的男子端坐在马上，所有的光线和角度都恰好。
　　卓少骞手捏马鞭指着小白：“‘殿下’，要我请你上去是吧。”
　　我回过神：“哦哦！”赶紧打着赤脚跑向小紫后方的小白，它也看见我了，迅速调转马头。起初看到它柔顺马尾和两瓣白净屁股时，还不太清楚它是何用意，误以为它和人一样，喜欢被拍马屁，于是扬手来了两巴掌。直到被它一脚踹开的瞬间，我才明白这可能是一匹讲究个人卫生的赤蹄白，遇到这种身带秽物的少女，坚决拒载，一律以马屁对之。
　　我捂着肚子，颇为受伤，想起小时候隔壁二狗子也这样踢我。
　　卓少骞翻身下马，附在它耳边细声说话，大概想用男□□骗这匹马破坏一回原则，哪知它不但不为所动，还耍起了泼皮，干脆四腿一弯，趴在地上。想他阳夏一代即将载入史册的美男，诱骗一匹正使性子的马，失败的可能性还是要占□□成。譬如一个美女，如何绝色如何倾城，对着一只清心寡欲公猪搔首弄姿，大概也很难点燃它的兽念。
　　悟出人兽疏途之理，他索性道：“今晚回不去了，找个地方洗身吧。”

　　沿着小溪走哇走，预备寻一处乱石嶙峋或草木丛生的地方落脚。荒山野岭，孤男寡女，按戏文里说的，接下来的剧情就该是干柴烈火，我不经意把卓少骞设定为正常男子，一面防着头发沾上衣服，还得防着他一不小心擦枪走火，这条路走得何其高度警惕，何其含辛茹苦。所以当“干柴烈火”四个字被替换成“暴尸荒野”时，我内心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扭转，当下狠狠一抽，眼冒金星，两步向后弹开。

　　二丈开外，躺着一具女尸，脸已腐烂大半血肉外翻，身着黄衫，乍看像极他今天要去私会的黄衫少女。卓少骞只是一顿，随即点燃火舌，蹲到尸体旁细细端详揣摩，转过身来对我打了个响指，修长食指钩钩：“仇红豆，过来。”
　　我拖着步子，撇转头走过去。
　　他不以为意：“人都死了，又不会诈尸，有何可怕的，”拉拉我裙摆“蹲下，你这样我不好弄。”
　　默默蹲下，瞅见天边飘过一团不祥黑云。
　　他将火舌子塞给我，用轮廓很好下巴指向那人的胸：“来，将她胸前的衣物撕开。”自己操起两手挪开两步到一旁蹲着，给我腾出地方。
　　嗯？辱尸这种事他也干？莫非这姑娘跟他有仇？
　　“二爷，这这这这不太好吧？人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这个姑娘家，可以指我，也可以指尸体，看他怎么理解。
　　但显然卓少骞根没有往“仇红豆是个姑娘”方向思考：“什么姑娘家，这是个男人，动作快些，他吞了化骨珠，马上就该化没了。”

　　原来碰上个异装癖。
　　我继续以极小的动作幅度往后挪，循循善诱：“二爷您看，他是男子，我啊，我！”特意指着自己鼻子，“好说是个姑娘，剥男子衣裳，这就更不成体统了不是。”
　　不对，他莫名其妙让我脱一个死人衣服作甚，该不会……
　　“二爷，方才就是这人捅了你一刀？！”话一出口觉得可能会伤及他的威武和霸气，又补上一句：“二爷您英明神武，怎会伤在这贼眉鼠眼之辈手上？”事实上我废话这段时间这人的脸已经烂的看不出是人头还是猪头，长相销魂或是欠扁更是无从考证。
　　“……”他转过头打量尸体，一副嫌我话多不愿搭理的表情。
　　看我聪明才智一语中的，铁定是这人假扮黄衫姑娘，趁二大爷不备，扑上去便是一刀。由此，难以自控地柳如意上身：“唔，看来二爷是想鞭裸尸以报一捅之仇，可是二爷啊，还请您往深处想想，凡事均有利弊二字藏于其中，譬如鞭裸尸这种做法，虽然能泄二爷心头之愤，也会脏了二爷高贵的双手，依红豆之见不如……”

　　如果当时的语速能够快过卓少骞的身手，还是可以在他逮住我手腕翻开那人衣服之前，把“让他自生自灭化个干净”讲完的，只是要在眨眼之间便吐出十个字，那还得练。
　　想不到死人的触感与死猪无甚差异，唯一的差别便是猪毛与胸毛的软硬程度，他一边翻一边说：“不打紧，原本我也没做鞭尸这打算，你若有这意兴，稍后自便。”
　　威胁至此，我只能把嘴巴闭成一条线。卓少骞盯着那尸体胸前还没被化掉的一朵莲花形状纹身瞧了半响，若有所思地站了许久，直到那人化得骨头渣渣不剩，他仿佛才得出了结论，而后拍拍衣摆上的灰尘对我道：“走吧。”

　　半个时辰后，终于寻着一处足以遮挡不明真相围观群众视线的好地方，果真生的草木丛生乱石嶙峋，堪称女主洗澡、男主疗伤的绝佳场景。卓少骞拣一块隐蔽处，盘坐在乱石的阴影中，吐纳调息，运功疗伤。我摸索进溪里，合衣洗了个大概，浑身淌水爬到岸边，拾了些柴火准备燃团篝火烘烤烘烤，经过卓少骞身旁时又反应过来他正运功疗伤，此时点火不等于树个活靶子，想到这里不自觉往脑门上一拍，忘了手中还有一根手臂粗的枯木，拍得我精神抖擞两眼放光。
　　卓少骞冷不防支一句：“想点火就点罢，你这样一个溺死鬼在此坐镇，但凡是个人都避之不及。”
　　“这个，二爷教训的是，红豆这就坐镇去。”蹭回溪边，放下湿濡濡的火舌，背心抵着挡住卓少骞的大石，发梢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草叶上，轻声附和着他缓缓的呼吸，让我突然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条看似不起眼的小溪也有名字来着，更有甚者为它写赋来着，开篇便是：
　　“阳夏有城，名曰桐川，桐川有川，所为相忘。
　　曲幕有溪，名曰浣花，浣花有花，所为相思。
　　……”
　　浣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