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莲旧事》》阿浣

5、第04章

　　天地间忽然一片寂静，只剩我两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发响的虫鸣。
　　惨白月光透过罅隙打在两具尸体脸上。卓少骞撕他的衣摆擦他手上的污泥，我两条腿一阵无力，瘫坐在地上。
　　他见我没出息这劲头，木着脸揶揄：“方才不挺勇猛么，不挺自作聪明么，”声音微微发颤，“没出息。”
　　抬头望着他，无语凝噎。早说过要带就带铉鸣，他会武功又是个男的，偏要拽我出门。好歹我也算舍身救他了，眼睛长头顶就看不见吗？他不再理我，径直朝拴马的那片小树林走，我爬起来默不作声地跟他身后，还是不要反驳他比较安全。回到拴马处，树干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马的踪迹，他回头瞪我一瞪，转身探查下山的路，还未走出一仗，后面传来脚步声，我听得清楚，暗道铁定是山贼同伙来了，卓少骞又伤得不轻，这回怕是在劫难逃。后背紧绷，准备迎接传说中的暗器。

　　只听一人道：“公子、姑娘，请留步！”
　　卓少骞闻言转身，瞥着刚要撞上他的我，这次我反应快，迅速往旁边闪开。但见不远处只站着三个人，为首那人身形颀长，断了右臂；他右后方似是刚跑掉的老二；左后方那人两手各牵着一匹马，正是小紫和小白。断臂那人倒不像乱七八糟的山贼，声朗气清：“在下曲幕山连龙寨寨主易不悔，管教无方，以致手下有眼无珠胆大包天，冒犯哎二位抢了二位的神驹，现将飒露紫和赤蹄白交还，还请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语毕便亲自牵了马朝我们走来。

　　诶诶诶，曲幕山，不就是卓将军把我捡回去的那座山。

　　卓少骞接过马，只嗯了一声，转身就要上马，我赶忙紧随其后。不想那寨主见我有如见了活神仙，很是激动，用他仅有的左手按住胸口，单膝跪地：“北沫旧部易不悔，参见殿下！”
　　“哈？垫下？”我望望卓少骞，他也正疑着我，心尖一跳，再望望后方，没有多余的人。只好讪笑：“这位山寨头目兄弟，我说，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位寨主见我完全没有记得他的意思，双眼竟泛出莹莹泪光：“殿下一定是好事做得太多，我这条小命根本不足挂齿。您难道忘了，三年前在北沫，我遇强敌追杀，断了右臂，危机关头是你救了我，之后便如风一般消失了，大恩大德，易不悔没齿不敢忘！”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抓着我肩膀。
　　“这位大哥，”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他，“你真认错人了，北沫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况且三年前我才十三岁，猪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救你？”

　　他楞了一下，看看卓少骞，恍然大悟似的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殿下，我懂了，你一定是有要事在身，不便与我相认，不论怎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易不悔上天入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等我回答又跳开，“在下头眼昏花，这天又黑，看来真的是认错人了。饶是如此，补偿下二位还是应当的，请问公子和姑娘有何要求？”
　　这人神经兮兮，还是早走为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您好走不送啊！”
　　卓少骞却开口：“我有。”
　　“公子请讲。”
　　卓少骞翻身上马：“杀了他。”
　　“这是自然，公子慢走。”

　　于是在今晚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三个死人，最后那人不过是被牵马那人轻捏后颈，之后便口翻白沫，瞬息毙命。

　　回卓府的路上，卓少骞依旧在前玩儿命似的自顾飞奔，好像肩上那把小刀根本就是插着好玩儿的。跟在后面的我就比较悲催，骑术二熟不熟不说，黑夜无边，我这倒霉眼睛……所以只能靠小白跟着小紫。脚程虽快，路却还算平坦，我开始尝试着松开一点点死箍着小白修长脖颈的双手，因为它时不时就会使劲扭扭脖子提醒我撒手。这神马，勒死它我可赔不起，刚撒手，还来不及抓缰绳，直觉□□马屁一回，脚劲猛提，硬生生横转个弯，后蹄凌空一摆，还未能驾驭此等飘移之术的我，就这么被华丽丽地抛飞至路旁田埂上空，享受一把自由落体的快感。

　　不能说天不遂人愿，只能叹天不遂我愿，倒躺着栽入水稻田里，阵阵纯天然肥料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群猪儿牛儿正在眼前欢畅淋漓地排除毒素，一身轻松。
　　我心神俱裂，恨不得今生就此倒地不起。躺了半晌，也不见卓少骞回来找的迹象，暗喜这场景没人瞧见。颇具鸵鸟姿态地站起来，欲爬上田埂，脚下泥软，鞋几乎全陷进去。待摔了两次之后，终于成功地坐到了路边上，无视那股浓烈的味道清点了一番，全身伤亡最惨烈的要数这双小花鞋。
　　脱下鞋子，起身左右观望，凝神细听，十几步开外正有一尾小溪，在清辉下莹莹泛着光，水声缓缓。白日被晒过的沙石有些硌脚，我几乎跳着走到河边，顶着沾着肥料的头发一动，味道越发浓郁。一手捏着鼻子，把鞋放水里用块石头压着，挪到上游一点拆了发髻，认认真真地洗起来。严肃地洗了半个时辰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由于没洗身子，要是将头发往后披着沾了脏衣服，那还不功亏一篑，我只能将头发窗帘似的搭在脸上。正犹豫要不要冒险一把把身子也一块洗涤了，有人骑马哒哒到我跟前，不发一语。

　　拂开眼前黑乎乎的脸罩，正对上小紫喷着热气的一对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