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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2章 ...

  •   扶着床架走到铜镜前,里面映着我的脸,额上果然缠着白布,还有那倒霉的灰眼睛,这些都一如往常。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右鬓长出的三撮红发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苦苦思索谁有这闲情逸致给我染头发,门吱呀打开,买主来了。

      年轻男子负手而立,定定望着我,神色清俊。
      他说他叫卓少骞。
      我说我叫仇红豆。
      他说他父亲卓啸几日前在曲幕山救下了我。
      我说不可能吧买都买了我都认栽了你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拂袖而去的瞬间我忽然想起这偌大阳夏朝,姓卓的人家不少,但将军只有一位,听说他们全家男人个个人中龙虎,堪称全民偶像。

      后来我也有反复思考为什么卓少骞长得这么好看,我却没有第一眼就沦陷,得出结论有二:一是柳如意打小就跟我灌输“男人的心都长在肠子里一泡屎就拉没了”导致我对男人的分类从来只有“欢客”和“非欢客”;二是虽然卓少骞是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非欢客类适龄男青年,但我也从没见过其他非欢客适龄男子,没有对比自然也就不能亲身体会他到底好看到了什么地步。

      卓少骞走后我有幸得到卓啸大将军的亲自接见。
      连将军他都说我真是在曲幕山被救下的,我想如果老鸨以为把我打死了而后抛尸山野,那么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所以立马跪下感谢将军救命之恩,他笑说不必还要把我送回家,我一哆嗦说从小被卖作丫鬟这次差点被打死才跑出来。
      接下来,卓将军默了一默,吐出一句改变我终生命途的话:“仇姑娘若不嫌弃,就留在这里做活罢,卓府从不亏待下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都单纯而感激地认为正是卓啸这句话,将我从地狱救到了天上。

      养伤半月,躺在床上把新年过了,横着跨进昌德十七年。待到春寒料峭时,终于好了个大概,可见我一朵小花被老鸨这波飓风摧残成了什么样子。
      卓家虽是豪门世家,人丁却出奇不旺,诺大一个宅子没有女主人坐镇。不过听人说以前也是有的,后来因病殁了,将军再也不娶,也难怪坊间流传着卓家男人都是情种的传说。
      至于子嗣,笼统不过三个孩子,老大卓少瑜,老二卓少骞,老三是个小姐,却是卓将军早年收的义女,唤作卓思南。

      *

      卓府的日子不咸不淡,一晃眼过去半年。
      对于我来说却是幸福得不得了,从没见过种满玉兰和海棠的园子,从没睡过这么柔软舒服的床铺。
      卓少骞的园子在卓府众多不同风格园林中自成一派,风韵独特。
      花树掩映,相得益彰,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特别是他房前的那方围了柳树的白玉池塘,清晨上面会腾起层层雾霭,一派仙气怡然。

      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只有大家都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
      白鹿园里的丫头们都私下议论,说二爷怕是中了仇红豆的魔魇,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仅唤她去房中侍夜,还把她当小姐一样养着,什么活也不让做。
      我呢,百口莫辩,在这件事情上,着着实实吃了回哑巴亏。
      来白鹿原的第一个傍晚,卓少骞就命人把我的东西搬进他房里,我起初并不知道,到处问了半天才找去他房里。

      敲门,开门,进门。
      房中灯火通明,他着一身白底暗纹的袍子,立在桌前摹贴。
      我心里紧张,发着虚汗,道一声:“二爷。”
      他手中笔未停,缓缓道:“听好了,从今往后,未经我允许,你不得擅自离开白鹿园,只许跟着我,所见所闻若让旁人知道半个字,我自有法子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呃……”他的意思,是……要我做通房丫头吗?

      “管好嘴巴,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哇,我没听错吧,舒坦些……
      “你脸红什么,今晚以及明晚以及以后的晚上,你都睡外间。”
      这时我又对自己说,仇红豆,要淡定,只是外间。

      自那晚我便开始了“人前娇小姐,人后小可怜”的生活,比如白天他给我描眉戴花绘象,晚上又要我给他奉茶洗脚倒夜壶,落差之大,转换起来很是艰辛。
      卓少骞只比我大个五六岁,却能在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角色之间做到分裂自如,是朵奇葩,前途无量。久而久之,在他凌厉眼神、铁血手腕的威逼政策下,我自动养成了不怎么敢跟旁人说话,说话基本只对他开口的良好习惯。
      他对这点倒是很满意。

      *

      白鹿园书房,无茗斋。
      夏初,午后明晃晃的太阳透过镂空窗格照在红色的罗裙上,画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身旁的卓少骞仰躺在藤椅上摇啊摇,不一会儿传出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我忽然尿急,趁他小憩,提起裙摆,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朝门外走。

      “站住。”
      我顿住:“二,二爷,你醒啦。”
      “偷偷摸摸要去哪儿?”脸被书盖着,声音闷闷的。
      “不去哪儿,我这不是怕在这儿杵着打扰您午休么,”我抹一把冷汗“正要去门外候着呐。”
      “回来,”他敲敲旁边的柱子,“你可是在责怪我给你安的差事不好。”
      听他那语气,看他那表情,脑子里闪出上次我因为没听到他某个吩咐,而后被吩咐给他扇了一晚上扇子的场面,吓得出气多进气少,不敢吭声,乖乖站回去。

      正好铉鸣出现在门外,喊着二爷,挑眉赠我一个白眼。
      铉鸣是谁?
      铉鸣是他的贴身小厮兼侍卫,也就是那个在我认为不怎么招人喜欢的铉鸣。
      卓少骞听到他声音,掀开书起来坐直,微锁的眉头终于被一丝难以察觉的欢喜代替。他仰面对我微微一笑:“你方才不是说想出去走走么,快去罢,”末了还嘱咐一句,“日头烈,拣阴凉地方走,别晒着了。”
      铉鸣不以为然,大概已经对他人格分裂的主子所有言行司空见惯。

      这样的放风让我很开心,上上下下将白鹿园转了个遍。
      到了傍晚,跑到书房准备请主子去吃饭,刚要敲门,里面传出铉鸣的声音,光听语调就知道是在商量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青春痘尽量压低声音,很是焦急:“二爷,将军估摸着晚上就该回府了,您这样出去实在太冒险,万一让将军知道您私自去找她,指不定怎么动怒呢!”。
      可自古以来急死的只能是太监,卓少骞不紧不慢道:“铉鸣,胆子不小,管起我来了。
      铉鸣一滞,沉声:“铉鸣知错。”

      卓少骞稍有缓和:“我总要知道她好不好,是不是还病着,爹要真责怪下来,我受着便是。”略微沉吟后又道,“即刻动身。”接着就是拖开椅子的声音。
      我自知听不得,赶紧撒腿要跑,起跑姿势才摆好,门已经打开。
      他挑眉:“嗯,仇红豆,还学会偷听了?”
      摇头摇头摇头。
      他嘴角上弯:“无妨,我没有什么好瞒你的,来,跟我走,带你去看日落。”

      我知道肯定没好事:“可是二爷,您还没用晚膳,饿坏身子可怎么办。”话音未落, “咕噜咕噜”几声,从我肚子里飘出。
      他回头,完全无视我语言和身体的双重要求,温柔一笑:“红豆,我不饿,你中午吃得这么多,难道就饿了吗?”
      我见他那副笑里藏刀的神态,连忙躬身摊手:“二爷您请,二爷您小心路滑,二爷您是要骑马还是坐车?”

      走至偏门,他让我去马厩牵两匹马,我走到马厩一看,一共就两匹:一匹飒露紫,一匹赤蹄白。
      说起马,我曾经在盘锦楼看过马。盘锦楼的姑娘名声在外,来捧场的多是达官显贵家的二世祖,比较谁的马好,谁的马子好成为衡量地位身家的重要标准,所以好马我还是见过不少,好到这种程度真是没见过。
      某朝皇帝曾赞飒露紫:“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愚三川,威凌八阵。”那可是人家真龙天子的坐骑。

      卓少骞拉过飒露紫,一跃而上。威凌八阵,居高临下地指着赤蹄白跟我说:“上去。”
      我苦着脸:“二爷,红豆出身山野,顶天不过只坐了几次驮米的骡子。”
      他俯视着我,神色狐疑:“你莫不是在打与我共乘一骑的注意。”
      我默默爬上马背,估计这位赤蹄白也不是很乐意,鼻子里一直冒粗气。
      卓少骞手提马鞭,在一旁指手画脚:“不可夹马肚,不要扯鬃毛,实在不行,俯身下去抱住马脖子。”

      半个时辰后,小紫飞驰,小白紧随其后,踏起的尘土纷纷扬扬,道旁的行人只觉得眼前两道影子一闪即逝,朝着落日狂奔而去。
      马儿跑到一座山头上,太阳还没完全退出地平线,暮色携着晚霞,画出斑斓的天光,大片大片地晕染开来。
      卓少骞翻身下马,上前几步远眺对面的山头,不远处,五彩的霞光笼罩着一片密林,林中有一条小溪,溪边坐着一个黄衫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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