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莲旧事》》阿浣

14、第13章

　　卓少骞侧身移了两步到面前，投出一片黑影覆着我，他身上本就有好闻的淡淡香味，人一近，总觉得被那团香气罩着，浑身发软。
　　接下来他做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他意思的动作。
　　当着三小姐的面，他伸出舒臂揽过我肩。
　　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宇文方止：“宇文兄，你那手，放的地方似乎不太妥当。”
　　我赶紧把手抽掉，就跟被火烧了似的。
　　“她再怎么，也是我白鹿园的人，轮不到旁人插手。”这话明明说给宇文方止听的，可三小姐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

　　接下来他做了一个更让人无法理解他意思的动作。
　　忽地脚下一空，天旋地转一番，竟被他凌空横抱起来，掂了掂，好像抱的不是人而是个大米袋，大步流星朝他房里，不不不，朝他浴池走去。
　　我顿时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全身僵硬，血液倒流。
　　好不容易抖出一句：“二二二爷，这不太好吧，三小姐它……”
　　他绞着眉头：“闭嘴。”
　　“哗啦”一声，桌上碟碗全被拂到地上，碎成一摊，卓思南娇俏的身影有些发抖。

　　行至房前，卓少骞一脚踹开门，进去又把它踹关上，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把怒气写在脸上，脑中念头乱转，也抓不出一丝头绪。
　　他越过轻纱屏风，手上一松，把我往水里扔。
　　啊——
　　尖叫只出了半截，剩下的一半被倒灌进嘴里的水给堵回去，热乎乎的水从四面八方朝涌过来，我又不会凫水，只好玩命似的扑腾。
　　第一回眼睛露出水面，晃眼见他正掸溅到衣摆的水，我来不及喊就直直往下沉。
　　第二回把鼻子也弄出水面，吸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又让水给倒灌回去。
　　卓少骞蹲在池边笑，大概觉得我这样一会儿冒个头，一会儿冒个头很好玩儿。
　　我在水里苦苦挣扎着，怎么扑腾也扑腾不出第三回。

　　水开始全部往我脑袋里钻，身子好像棉花吸了水一样越来越沉，我觉得我都快被这池子给吃了，他不会想借此就把我给溺毙了吧？！
　　忽的头顶一凉，“哗啦”一声就被人捏着后领提出水面。
　　耳朵被水蒙了，鼻子被水蒙了，眼睛被水蒙了，还以为自己再水中，劲用脚在蹬、用手在滑，边咳边喊：“二咳咳爷！咳咳救命！我咳咳不会凫水！”
　　“……”
　　“二爷，我再也不敢了啊！！”
　　“仇红豆，你不要动了，腿脚伸直。”

　　卓少骞原本蹲在池边，一只手把我拎着的。
　　待我终于领会到这个池子水深只没到我胸口这一关键点时，他已经把我放回水里，自己侧卧在池边的贵妃椅上望着我，窗外泄进来的阳光零零碎碎洒在湖蓝袍子上，像黄昏的天色中点缀着星星，十分不真实。
　　他那双眸子更要不得，一直那样看着你，要把人魂勾去似的。

　　不知觉地口干舌燥，又不能喝洗澡水，就只能八爪鱼一样扒在池壁上，羡慕地望着他捏一颗葡萄往嘴里送，吐出子，又吐出一个字：“说。”
　　“二爷，红豆不是有意惹三小姐生气的！”
　　“谁要你说这个。”
　　“今后一定将二爷喜欢的，讨厌的都牢牢刻在心口上！”
　　“少跟我装傻充愣的，你说是不说。”
　　“二爷要我说什么？”
　　“你铁了心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怎么说？他俩昨晚才让我守口如瓶，宇文方止马上就来了这么一出，难道我真要叫二爷找他去，卓少骞是任人摆布的主吗？
　　所以只能充耳不闻：“二爷，求求您了，可不可以考虑下放弃‘假装我们有奸情’这个想法，做戏是假，三小姐要真对您生了什么罅隙，可就辜负的您的一片苦心！”

　　他脸沉下来，收了目光：“好，你好得很。”
　　广袖这么一抖，就出了门，听见门下锁闩的声音以及他跟外头的人吩咐：“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门。”
　　我心也跟着跌至池底，完了，这事大了。

　　***

　　窗外夜色流光，空濛溢彩，似谁打翻了装星星的瓶子，汩汩地泄进银河中。就在我以为今晚不会有人搭理我的时候，响起了叩门声。

　　提起身上宽大的袍子，踱到门口，轻声问了句，是谁。
　　对方吃了炮仗似的，气冲冲：“你爷爷我！”
　　我翻个白眼：“我爷爷早死了。”
　　“仇红豆，你被关起来，真是活该！！”虽然看不见，也猜得到他肯定是跳起来咆哮的。
　　我心情好得很，才不跟他计较：“你不好好吃三小姐的洗尘宴，跑过来骂我做什么。”
　　“少自作多情，谁想来看你，还不是被逼的！”
　　我竟脱口而出：“谁逼得了你铉大爷？”
　　他气闷得很：“还能有谁——”

　　“除了你那好姐们，我那好妹妹，还能有谁心这么狠，不来看就不给饭吃！”
　　“……”一口气吊上嗓子眼，又缓缓回到原位。
　　他来了兴致：“欸——仇红豆，你难道以为是二爷差我来的？”
　　“哪，哪哪有！”这么明显？！
　　“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前两天这么一跑，今天又被关，二爷铁定已经嫌弃你了，不会来的。”

　　我说过我心情好得很，才不理他，靠着门坐下：“才不会，二爷心好，他会来的。”
　　他倒沉默一阵才开口：“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因为下午泡水里的时候，我发现这水池腾着股药香，待我泡完出来，头就彻底不疼了，我猜二爷是故意关我进来好治风寒的，“我凭什么告诉你。”

　　铉鸣这人，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就是只藏着玻璃心的纸老虎，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破了。嘴利得跟刀口一样，嚷着多么不情愿，却还是陪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说的最多的，还是他二爷。铉家兄妹自小跟着卓少骞长大，二爷的脾气、喜好、品味、禁忌，林林总总，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我知道他这是在跟我提醒，以免再遭什么无妄之灾。可其中最让人唏嘘的，还是卓少骞的身世。

　　我以为像卓少骞那样具贵气和霸气于一身的世族少爷，应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让人捧着、供着。
　　其实不是。
　　他是私生子。
　　将军的原配夫人薄氏是皇室姻亲，为人娇纵蛮横且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容不得这样一个“孽种”活在世上，卓啸当年也是竭尽所能、百般曲折之下，才将他保下来，一直养在外头。直到六岁那年生身母亲猝然离世，恰巧薄氏也因病殁了，他才得以正名回府。

　　铉鸣说起他二爷的小时候的光荣事迹来绘声绘色，颇有一唱三叹说书人的架势。
　　我开始想象卓少骞小时候隐忍又装作乖顺的模样。鼻子没现在这么高，白嫩脸蛋肉嘟嘟的，小嘴吃东西吧唧吧唧，再配上一双闪着聪明之光的眸子，一定比隔壁二狗子讨人喜欢。
　　铉鸣讲得好好的，忽然咋舌，压着嗓子啐一声：“靠，仇红豆，你这个乌鸦嘴。”
　　我愕然：“啊耶，你怎么骂脏话？”
　　他并不回我，只是靠着门站起来，恭声道，“二爷，您来了。”

　　那位昔日的正太，今日的贵公子，立在门外说：“聊得挺好。”

作者有话说

　　存文要消耗完了 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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