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青碧琉璃》燕宁飞

34、三一、女王十期（21）

　　“妄求……”梦璃低声重复。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并不是不喜欢我呢？
　　婵幽同样放低了声音：“人有个词，叫欲擒故纵。云天青此人看似玩世不恭，却是难知深浅。我见他对你便是如此。往往越是想得到，就越是不能在乎。他是面上在乎你，而你却是心里在乎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婵幽想到了自己。
　　她按捺住过往之痛，轻抚梦璃的头发：“只有娘不会骗你。”
　　“可是，他也一样没有骗过我啊。”梦璃眼中泛起朦朦一层水雾。
　　“这男人是极会骗人的，”婵幽道，“我不会看错。将来你一定会伤心。”
　　我不信。他不会骗我的。梦璃在心里说。
　　可是，娘毕竟比我阅历要多得多，她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有她的道理。
　　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我毕竟跟这个叫云天青的人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年啊，难道我还不够了解他吗？
　　他总是不正经，不认真的样子，其实他最善良，也最纯真。
　　——同样的品质，别人不稀罕，正好我稀罕。

　　“璃儿，别和他走的太近。而且你眼下能力远远不足以胜任妖界之主，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婵幽的语声里带了命令的意味。
　　见梦璃不语，婵幽又道：“就算你想得到他的心，也得让他觉得，你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不可让他一望见底。”婵幽望向别处，“娘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是人世间的男人，都是贪图新鲜。”
　　也就是说，你要有你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
　　——可是我的生活，我的故事，都与他有关啊。

　　“你从被他救了的那天起，和他就一直是父女相称。不管是否亲生，既是存了这个名分在，如今为何偏偏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就算是在幻瞑界，也不是能乱了道德伦常的地方。我的女儿，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也看不破？”婵幽叹息，“你和那人，注定只有亲人的缘分。而他对你，更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岂非与禽兽无二？”
　　这话听在梦璃耳中说不出的刺心，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
　　她回想起刚才天青与夙玉在幻境中深情相拥的场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你既然并不爱我，为什么之前要跟我说你喜欢我？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她失却了冷静，一时间乱极了。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明明青鸾峰的那一晚，天青情难自控的当时，自己并未多想。如今这些事却都变成了谴责他的理由。
　　“我知道你爱他，但他是你父亲，你不能爱他。他也不爱你。”婵幽皱眉，“璃儿，我不想再多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身为我的女儿，你该明白自己要如何抉择。”
　　——如何抉择……？
　　——我只知道我恨他，我想要报复他。

　　=======================我是梦璃背着婵幽潜入天青梦中的分界线====================

　　潜入幻境对梦璃来说并非什么高深幻术，当她立于熟悉的青鸾峰上，遥遥看见一袭素衣的女子和天青说笑，不禁惆怅：在这个地方，我和她，究竟谁才是多余的？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因为不甘心。
　　因为不肯相信，婵幽说的可能是真的。
　　天青抱臂望着夙玉笑，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
　　夙玉微微抚了下头发，轻声道：“有人来了。”
　　天青这才扭头，看见了立于不远处的少女。
　　“梦璃？”天青脱口而出。
　　“梦璃在屋里。”夙玉看了看他，“大白天的又犯迷糊？”
　　梦璃站在树下，微微愣神，刚刚夙玉那个抚摸头发的动作，多么像自己。
　　——我果然只是她的影子吗？

　　夙玉离天青很近，清楚地看见天青的五官纠结成莫名的样式，仿佛难以置信，又仿佛在回想些什么。
　　“是你从前的相好？”夙玉轻轻问。
　　“不是啊！”
　　“也许是太多了，一时之间忘了呢？”
　　“不可能，我平生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天青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马上回头掷地有声，“除了你！”
　　“别闹了。”夙玉摇摇头，“何不让她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怎么让她过来？是这样么？”天青张开双臂摆出个任君投怀的姿势，“妹子，来呀~”
　　夙玉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什么时候才能正经点？”
　　天青反把她的手一把握住，凑到她脸侧睁大眼睛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正经？”
　　小两口只顾调笑，倒把梦璃给丢在了对话框外。其实本来他二人心中就并不太在意这个不速之客，不管是路过如厕也好，还是来者不善也罢，总之如果人家真有要事，不用问也会自己过来搭讪。

　　夙玉在世的时候梦璃还很小，对这位养母并无太深的印象。但她记得，除了体弱畏寒之外，夙玉总体是个不苟言笑，常常蹙眉的人。
　　而这个幻境中的夙玉，多了许多人间烟火的气息，比起真实的她还真是大爱无疆的形容。
　　这样你都看不出来她是假的么。梦璃心想。
　　也许，是爱到了极处，反而无暇去分辨吧。
　　梦璃一步一步走上前，夫妇二人自然不能再无视她，天青问：“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原也没想到，这荒山野岭，居然还会住着人家。”梦璃平淡作答。
　　啧。天青咬了下唇，笑。“你这姑娘倒挺古怪，还真是像——”
　　夙玉问：“像谁？”
　　天青笑：“像我女儿啊~”
　　夙玉无语。
　　“瞧你这身打扮，也不可能是下面村子里的人。倒像是哪里的管家小姐，怎么，一个人上山踏青？还真是挺有闲情逸致的。”天青望着她笑笑，“遇上我算你走运，好在这一带我都熟，说吧，你家住哪里？”
　　梦璃仰起脸看着天青：“你不记得我了？”
　　夙玉看看梦璃又瞅瞅天青：“果然是老相好。”
　　“喂喂，”天青笑着看夙玉，又一脸不解地转向梦璃，“我们之前在哪儿见过？”
　　“看来，你是真的把我忘了。”梦璃语声平静，“这样也好，我们算扯平了。”
　　“？”天青更加摸不着头脑。
　　忘了也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梦璃心想。
　　天青被梦璃盯得有点发毛，夙玉在一旁问：“姑娘叫什么名字？说了也许他就能想起来了。”
　　“梦璃。”
　　“你看看，我就说她叫梦璃——等等！你再说一遍！”天青没形象地喊了出来。
　　“我叫梦璃。”
　　“真是梦璃啊我去！你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该怎么说呢，真是光阴似箭如白驹过隙，白云苍狗啊……”天青无限唏嘘。
　　夙玉打断他的抒情：“我们的女儿也叫梦璃。”
　　“喂，我记得女儿的名字是你取的，这可完完全全是巧合，跟我没关系啊~”天青辩白。
　　梦璃看向夙玉：“可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天青毛毛地：“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进去看看丫头还在不在……”立马进屋确认去了。

　　屋外，夙玉问：“听姑娘的口气，仿佛与天青是旧识？”
　　梦璃点头：“他前日刚刚对我说过，从今往后再也不与我分开。”
　　夙玉淡笑：“真巧，这话今日他也对我说过。”
　　梦璃注视她：“你觉得，他会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夙玉转身去剥手中某种绿草的茎叶，低头道：“我认识的云天青，从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在重要的事情上，他从没骗过我。他说翻遍黄山也要找到阴阳紫阙，没想到后来他真的找到了。”笑笑，“那块地方，整座山头都被他的剑气给荡平了。”
　　“万一他没找到呢？”梦璃问，“你是不是就要死了？”
　　“是。”夙玉并未动怒，仍是平静，“他还说，如果我死了，他也不活了。”
　　——没有胜算。
　　——这样的深情，我从未拥有。就算她从此消失不再，我也不可能变成她。
　　——我恨他，我希望他痛失所爱，可是最后的惩罚只能是我痛失骨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不能满足于，只以女儿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呢？

　　梦璃转身离开。这里不是局外人久留之地。
　　“喂，哪有你这样的，才来就要走啊？”身后男主人的声音响起，“这山里难得来个客人，都不让我尽下山主之谊？新鲜饭菜马上就好~”
　　梦璃回头，想了想，道：“谢谢你帮我省事，做饭一直都不是我的强项。”
　　天青笑道：“不会做也没什么，反正你也不需要会。你只要吃我——的梦，不就可以了？”
　　梦璃一愣，紧接着又听天青说：“呐，这个梦，要是能吃的话，你就吃了吧。”他伸手在空中豪气地划了大半个圈。
　　梦璃疑惑：“你知道你是在做梦？”
　　天青老实作答：“原先不知道，后来才知道。”
　　梦璃不大明白，环顾四周之后，问：“……她呢？”
　　“你说夙玉？”天青微笑，“你来了，她只好走了。”
　　“……胡说。”
　　“好，那你过来，我告诉你真话。”天青招手。梦璃像被他招魂一样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天青一边生火架锅，一边说：“我呢，过没多久就发现这是梦了。因为我跟夙玉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想起另外一个人。”
　　“……”
　　“但是我没有马上从梦里醒过来，这我得承认，我是想补偿曾经的我。”
　　“……因为你还爱她？”
　　“我那时候喜欢她喜欢得要死要活。”天青并不避讳，“就像那句俗话说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也就是一俗人，这梦里的夙玉对我这般好，当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忍不住多逗留了一会儿。但因为夙玉从未真正爱过我，所以我更加清楚，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夙玉的心，其实早已死了。……随着师兄一起。”
　　而他云天青也有着深藏内心的伤心，不与人说，谁能明白。
　　梦璃仍不相信：“倘若我不来，你真愿意醒？”
　　天青笑眯眯地看着她：“该说是我醒得太晚，还是你来得太快？呵，这下我可知道了，原来璃儿心中这么紧张我呀~”
　　梦璃在他热切的目光里不禁脸红了，天青瞧着她难得一见的羞涩模样，更觉可爱。
　　“我在梦中夙愿得偿，却也因此明白，我与夙玉并不真正合适。”天青这回倒是正经了起来，“在鬼界呆了那么久，看尽爱恨痴缠生离死别，我发现人往往都是对自己喜欢的死不放手，但我如今觉得，应该去珍惜喜欢自己的。”
　　“我……”梦璃想说我没有喜欢你，但这话明显是假的，而且显得特别傲娇。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开心快活。我这一辈子，上琼华，当大侠，认识了当世英才，扶危济困仗义助人的事儿也做了不少，可是回想起来，真觉得都是过眼云烟。什么都不如陪在你身边实在，能和你结下这么多年的缘分，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收获。”天青的语气，听起来竟真诚如少年。
　　这算是表白吗？像又不像。
　　天青像从前一样摸了摸梦璃的头，接过她手里烧糊了的肉串，笑她：“小迷糊。”带着一点点宠溺。
　　他看进她困惑的大眼睛：“但是让你一个人孤单了这么久，委实不可原谅。你太辛苦了，摊上我这么一个烂爹。”
　　梦璃摇头：“不是的，爹……你对我很好。”
　　天青皱眉：“我这样，就算对你好啊？”
　　梦璃毫不迟疑地点头：“你一直对我很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想想觉得这么说对不起婵幽，于是改口道，“最好最好的男人。”想想还是觉得不够客观，于是补充，“除了紫英以外。”
　　空气有片刻停滞，天青轻笑：“我还可以对你更好。”
　　梦璃顿了顿：“那你要言而有信。”
　　天青放下手里的活，看着梦璃，嘴角上扬，英气当中居然带着一分勾魂的魅力：“那是自然。你是我平生所见最好的女人。慕容紫英那小子怎么配的上你。”
　　这话却让梦璃忽然觉得有点心酸：“除了夙玉前辈？”
　　天青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低声：“没有除了。”

　　最后他对她说，我们如果不是以父女的身份遇见就好了。
　　他拥她入怀，轻叹：“不过，我也早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爹了……”

　　==============================我是回去拜见岳母大人的分界线======================

　　天青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在婵幽听来都是浮云，他甚至都没有说过自己到底最爱谁，只说想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他的原话是：“难得少主如此欣赏，如若不弃，末将愿终身追随！”
　　结果却是梦璃愿意舍弃一切，跟他回两人在人间的家，忘却幻瞑界之主的身份，甘心做一介平凡女人。
　　婵幽自然想不到，云天青帮他们免去了一场两败俱伤的大战，代价却是要拐走自己的女儿。
　　虽然每十九年可回妖界，但下一任继承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婵幽使尽浑身解数劝说女儿，无奈女儿固执得心如磐石。只因她早已想明白自己的心意，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此生不留遗憾。

　　——没关系，哪怕他对我只是感激也没关系。我想要的只是和他在一起。
　　我不是他最初爱上的人，虽令人遗憾神伤，但天意如此，并无办法。能够相遇相知，已是难得的缘分。若能淡然相守到老，我便再无所求。
　　尽我一世年华，汲此一念昙花。

　　正篇完【按理说是会有sweet番外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