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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可曾记 旧时光-3 ...

  •   那时的江从隽还不知道安慰为何物,但出于本能,他伸出手在温浅背上轻轻拍了拍,温浅感到那只手的动作其实僵硬又缓慢,心里却是一暖,悲伤中的人更容易产生依赖这种物质,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的温浅,更加容易产生这种情绪。她感到少年对她静默的关心,以及担忧,于是她伸手回握住江从隽的,说:“阿隽,你也是,不要担心我。”
      她右手握住的是母亲,而左手是江从隽,一个亲人正在走向天地间最无可奈何的消亡,而一个即将取代另一个成为她最为亲密的依靠,正如这个世界的此消彼长。

      温季聆在遗书中请求江家夫妇收养温浅,她知道这对夫妇是极少见的善良的人,如果他们能够收养温浅,那么她所留下的两间房子,将会作为报答赠与这对夫妇。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温浅在母亲下葬之后就成为了江家的养女,江从隽的妹妹。然而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江叔江婶,没有改口。温浅异常迅速地从丧母之痛中走了出来,像平时一样学习,做家务,甚至帮江婶串珠子以补贴家用。江从隽游荡得也少了,每到晚上,就乖乖地去找温浅补习功课。唯一的改变是她手上的黑纱,她整整带了一年。她再也没为温季聆的离开而哭泣,却始终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她。
      两周之后,温浅的小考成绩超出南安市的重点中学南安附中分数线三十多分,但为了省钱,她填了另外一所中学——南安外国语中学,因为在这里她可以得到免去学杂费以及每月得到伙食补助的待遇,只要她保持全年级前十的成绩。江从隽则上了区中学,因为最后几天温浅强加的补习,他以吊车尾的成绩,勉强升学。
      南安外国语是私立的学校,大部分学生来自家境富裕地位显赫的家庭,像温浅这样的,是绝少部分。第一学期,温浅以年段第一的分数傲视群雄,不仅保住了原有待遇,还拿回了一千块奖学金。
      因为江从隽早说过会来学校接她,所以温浅紧紧捏着装着钱的信封,在人来车往的校门口等着。其实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当校长把装着钱的信封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只觉得手心滚烫,那个信封,压得心里沉甸甸的都是欢喜。
      她想,她要给江婶买一条新的围裙,旧的那条上总是沾满了洗都洗不掉的油污。她还要给江叔买条好烟,上回他厂子里的经理来检查工作时给了他一包中华,放了好久他都舍不得抽,她要是给他买上一整条,他准能抽上好一阵子。还有阿隽,早就垂涎街头小胖子穿的运动鞋了,如果他穿着跟小胖子一样的鞋去打球,不用说区冠军了,就是市冠军他也一定行。小年还小,才五岁,买斤大白兔奶糖就能哄得他傻乎乎直笑。
      这是第一笔她自己赚的钱,能买来这么多人的开心,她觉得真是划算。
      温浅一边想一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了江从隽,才一个学期,江从隽就拔高了不少,长得又漂亮,是的,几乎可以用这样一个形容词,漂亮,非常漂亮的少年。就这样走在人群中,也非常的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她笑着朝着他跑过去。
      江从隽也看到了她,抬起手来向她挥了挥,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却骤然一变,大声喊了一声:“阿浅!”
      急促的呼喊被尖锐的刹车声轰然淹没,江从隽停住了脚步,手心冰凉,许久才敢去看。温浅已经倒在了地上,车里下来的两个人正弯下腰去,他疾奔过去,咬着牙:“你们不要碰她!”说着紧紧抱着温浅喊:“阿浅,阿浅!你醒醒!”
      车子迎面驰来的那瞬间,温浅本能地往后退去,然而来不及了,即使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已经竭力踩了刹车,她还是被巨大的冲力撞出去好几米。
      手里紧握的信封忽然飞了出去,里面的纸币纷纷散落开来,宛如一只只粉色的蝴蝶。副驾驶座上的曾煜按住额头,年少的脸庞上是不容置疑的镇静沉稳,他望着前方不断围聚过来的人流,声音清冷:“打120,然后给陈秘书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他认得那个女孩子,入学考试的第一名,期末考试的第一名,三班的温浅。他甚至看过她出的板报,字迹清秀,色彩明晰,排版精致别出心裁,右下角有她的名字,温良如玉的温,清浅似云的浅。现在她被那个男孩紧紧抱着,脸颊上毫无血色,眼睛紧闭着,而他记得她是有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的。鲜红的血从她身下渐渐蜿蜒扩散,男孩拼命呼唤着她的名字,急得眼眶通红。
      突然就一阵气闷,曾煜下车对江从隽说:“你不能这样摇晃她,这样会加速她的失血。听我的,把她平放下来。”
      从隽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温浅放了下来。曾煜略略检查了温浅的心跳和脉搏,原本沉沉的心中忽然松了下来,应该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擦伤非常严重,如果不及时止血,只怕也会造成性命之忧。这样一想,心里又猛然一紧,忍不住就抬高声音:“孙大奎,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假惺惺!”从隽一拳砸过去,曾煜毫无防备地被打的偏过脸去,唇齿间很快冒出铁锈般的血腥气,“如果阿浅有个什么……我要你偿命!”
      曾煜冷冷注视了他两三秒:“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负责。”
      很久之后,温浅觉得曾煜说这句话是,其实自己是醒着的,虽然昏迷,意识却不曾丧失,所以她坚持自己记得这一幕,而并非是阿隽的转述。她甚至清楚记得那时他的声音,坚定,冷清,有点像杏花间簌簌落着的春雨,令人感到微微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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