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雾浅 何处是关乡》木叶清筑

41、可曾记 旧时光-4

　　“后来呢……”
　　宁深问得静悄悄的，相比枝桠在风影间不安的躁动，更像是一阵水面上浮掠而过的薄雾，“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的温浅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四肢健全，笑容温婉。
　　宁深执着的后来，并不只是那场意外以后温浅的安危，更多的是她和曾煜，以此为交点而蔓延出的以后。
　　“后来我被送到了医院，正如他所说的，我受的只是皮外伤，幸运的是没有骨折，脑里也没有淤血，我只是痛晕了过去。”
　　但是那个暑假，从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半步不离，尤其是走马路的时候，他总是将自己拉到里侧，她笑他是十年怕草绳，他凶神恶煞地瞪她：“我是怕你再乱走路，我们家付不起药费，看你这次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于是她想起自己丢失的那一千块，十张粉色的纸币，张张都是簇新的，开国主席在上面帅得不得了。后来赶到医院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先是向江家夫妇表达了歉意，又表示温浅的医药费曾家会全部负担，态度良药，彬彬有礼，补救措施也异常稳妥，江叔他们也不是记仇的人，加之如果认真追究起来，温浅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她穿越斑马线时，对面亮着的并不是绿灯。于是此事在温浅伤愈出院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没想到，那一千块钱还会回到自己手中，它被安静地放在一个乳白色的信封里，辗转过好几个邮局，最后被递到温浅手上，惊喜得她伸手去拥抱身边已经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
　　“阿隽阿隽，我可以给你买一双新球鞋了，还有江婶的围裙跟江叔的大中华，你高不高兴！”少女欢喜得有些激动，江从隽拾起被她丢在地上的信封，仔细看着然后念了出来：“中华人民共和国南安市行政机关。”那是信封右下角的一行小字，彰显它原本庄严肃穆与众不同的来历。
　　“咦？”温浅皱起了眉头，“不是学校给寄过来的啊。”那会不会是寄错了呢，然而上面确确实实写着西园区秋水路四文巷七十三号，温浅收。字迹端正矫健，清峻有力，极有风骨。浅字最上面的那一点有些淡，想是墨水快要用尽。右上角贴着的邮票是一张泥塑的胖娃娃，眉眼弯弯，憨态可掬，笑眯眯地望着两人。
　　时间很快过去，这个暑假温浅过得舒心快活。她在南安外国语学院的生活极快地再度展开。新学期伊始，就听说换了个班主任，师范刚毕业的年轻老师，还长了张娃娃脸，早熟的学生在底下嚷嚷：“老师你有女朋友了没？”
　　“老师你初吻还在不在啊。”
　　南安校长是留美归来的博士，学风也就此民主开放，学生跟老师之间可谓平等自由。温浅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不由面红耳赤。
　　老师低头一看，坐在最前排的小姑娘居然还红了脸，难得一见的乖巧可爱啊，于是大手一挥说：“我听说我们班上除了课代表还没班委，那就……这位同学，你先当下班长吧。”
　　温浅愕然抬头，娃娃脸笑眯眯地指着她说：“对，就是你。”
　　既然当了班长，被老师差遣也就理所当然。娃娃脸姓盛，温浅每次见到他都乖巧地唤盛老师，她普通话并不标准，平翘舌不分，前后鼻更不分，于是听上去就像是肾老师，真是渗的慌。娃娃脸哭笑不得，终于说：“柳沧沧同学跟我反映说她数学成绩跟不上，你是咱们班的班长，有空帮助帮助她。”
　　这是有两层意思的，一是帮助同学学数学，二是让柳沧沧矫正一下她惨不忍睹的普通话。
　　温浅将老师的命令执行得很彻底，天天放学后都留下来给柳沧沧补习功课。在她眼里，柳沧沧是个十分漂亮，高高瘦瘦的个子，雪白的皮肤，眼睛又大又黑，一笑起来还露出两个大酒窝。班里都说她长得像小燕子，当之无愧的三班班花。
　　何况班花同学不但长得漂亮，才艺更加出色，钢琴古筝样样拿手，还是广播站主持人，班里一群男生一到周二她播音的时间就齐刷刷地凑到广播下。
　　温浅愿意给她补习，班花却未必高兴了。
　　这个又矮又寒酸的傻瓜……每次都拿鸡毛当令箭，柳沧沧暗暗觉得不耐烦，不过她出生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自小涵养好，只是委婉歉意地表达：“不好意思啊，温浅，我还要回家练琴。”
　　温浅张了张嘴：“哦……没关系的，我只要半个钟头就好。”
　　柳沧沧背过脸叹气，这个白痴！
　　对温浅来说功课并不难，但是要教会柳沧沧真是个巨大挑战，尤其是在对方专心致志地翻阅杂志第时候。她闷闷地小声地说：“柳沧沧同学……这个X代入这里……”
　　结果柳沧沧目不转睛地盯着杂志，嘘了一声：“别吵。”
　　温浅只能等着她看完，好不容易等她合上了杂志，她松了口气：“我们接着讲吧。”
　　柳沧沧抬手看了看表，突然手腕一伸，嫣然一笑：“你说这只表好不好看？”
　　银色的小巧女表，精致华贵的风格，浅浅的流光婉转翩然。温浅傻傻地回答：“很好看啊，上面这个老鼠好可爱啊。”
　　柳沧沧鄙视地收回手：“这是Mickey啊，全球限量版，我姑姑从香港给我带回来的，全世界就五十只。你居然连Mickey都不知道！”
　　其实那时候温浅连限量版是什么都还不懂，只是纯粹觉得好看。柳沧沧又伸出手来指着表面说：“你看，半个钟头到啦，我要回家啦。”
　　说着收拾了书包就跑，温浅拉住她说：“可是你期中考试数学还是不及格，会拉下我们班的平均分的。”
　　柳沧沧嘴一撇：“跟我什么关系呀，不是有你这个第一名啊，你分数考高点不就拉回来了。”
　　温浅词穷，根本没办法反驳她，急得晚上睡觉做梦都梦见柳沧沧数学又考了三十几分，盛老师生气地摇着她说：“我不是让你给她好好补习啊，怎么还是这样啊，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生生把她给吓醒了，此后睡意全消，抱着枕头苦思冥想了半夜。
　　她那时候真是乖，乖得连现在想到了都要泛起苦笑。不过就算现在觉得自己那时傻，可她第二天还是跑去找柳沧沧说：“沧沧，你只要每天给我十分钟就好了，就十分钟。”
　　“不过你能不能不要看杂志涂指甲啊……”她带着点小心翼翼，恳求地望着眼前的漂亮女孩。
　　柳沧沧无奈地放下手里杂志：“我说盛清能给你什么好处啊。”
　　她咬着唇说了半天的我也没说出句整话来，那时柳沧沧以为她嘴笨，后来熟了以后才知道这丫头根本就是话痨。她看她可怜，想想这班长也是真不容易，免费给自己补课还要生怕自己不愿意，最后她终于松口：“好吧好吧，说好了，十分钟啊。”
　　结果两个人从十分钟，变成了三十分钟，又变成了两个钟头，后来变成形影不离的朋友。柳沧沧后来说：“我还真得感谢你这臭得不行的普通话，要不然盛清哪能让你老找我啊。”
　　此时两人已十分熟稔，温浅反唇相讥：“明明是我要感谢你数学烂到不行，要不然盛老师哪能让我给你补习呢。”
　　其实表达都是同一个意思，如果不是盛清，她们两个还是风牛马不相及的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