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歌大陆定居记》酒熏

38、屋顶上的少女

　　天空湛蓝，澄透几欲透出亮光。
　　白云朵朵舒展，漂浮在天空。它们已经很久没移动了。
　　李敛蓝躺在红色的屋顶上静然不动，看眼神，不知在发呆，还是在思索问题。光线温柔地打在她身上，生出悠闲舒逸的气息。
　　“敛~~~~蓝~~~~敛~~~~蓝~~~~~~你在吗？”
　　唔，是有人在叫我吗？
　　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敛蓝略微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随即她缓缓撑起身体，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下面还在喊：“敛蓝！！在不在！？”
　　一个穿了及地紫罗兰色长裙的少女，长发束起，正用手做喇叭状大声喊话。
　　这不是晨宫吗？
　　敛蓝站起，平稳地从倾斜屋顶这一头走到屋檐那一头。
　　“我在这里。”
　　声音不大，可晨宫还是听见了。只见她仰起头，吃惊地看着那个站在屋顶上的少女。长发散下，光芒投射在她身上，少女仿若沾染了淡淡的金光，轻柔虚幻得不似真实。
　　“那个……”她说出口才顿觉自己声音微弱，赶忙提高了音量：“你在上面干什么？”
　　“闲来没事，随便躺躺。”
　　“哦，那你是怎么上去的啊？”
　　“跳上来的。”
　　“怎么跳的啊……”晨宫喃喃道。
　　这么小的声音敛蓝也听见了，她用很平常的语气回答：“一跳就跳上来了啊。”
　　我知道！晨宫瘪瘪嘴，又鼓起腮帮。
　　她想起持剑者那动辄跃上十几米的能力，估计屋顶这点高度对人家来说就是毛毛雨。
　　可恶！
　　她攥紧了拳头。好！我也要上去。
　　站在屋顶上的少女看着晨宫走向自己的红顶白墙小楼，距离越来越近，不由得问：“你要做什么？”
　　晨宫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语气轻快：“我上来陪你。”
　　“哦，那我下来抱你上去？”
　　“不要！”晨宫一口回绝，仰头冲她扬起笑颜，“我自己来。别小看我哦！”
　　她从怀中抽出无离。那比匕首略长一些，一段尖锐，一端平滑，当晨宫握着它时，无离绽放出幽幽蓝光。
　　轻声念咒文。
　　很快，一圈蓝光波纹般荡漾在她身上，随后消失不见。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光笼罩她全身，几秒后光芒消散。
　　“我是不可能直接跳上去的，就从墙壁这里爬上去吧。”晨宫盘算着，“应该加上敏捷，还有力量。”
　　面对墙壁，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抓住外面的窗沿，身形一跃，轻轻落在窗户边缘。好！就这样抓紧这些固定物，我一定能爬上去！
　　晨宫一边鼓励着自己，一边努力往上爬。
　　这时敛蓝已经稳步走到了另一边的屋顶。这里靠近晨宫上来的地方，而且视野开阔，一旦有任何不对，她可以立即飞身下去救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呼！”晨宫趴在屋顶上，大口地喘气。
　　一只手伸过来。
　　她抬眼一望，顿时扬起灿烂的笑容。“我厉害吧？”
　　“嗯。”敛蓝点头，“这里容易掉下去，我带你到高一点的地方去。”
　　晨宫顺从地接过她的手，最后被带到她刚刚见到敛蓝呆着的地方。
　　两人躺在屋顶上。
　　“这里看天空好美呢！”
　　“没什么差别。”
　　“我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辛苦过后果实分外甜美。才不像你呢，哼！”
　　敛蓝没有回话，轻轻笑了笑。
　　“对了，明天就是颁奖仪式，听说你不去？”
　　“嗯。”
　　“为什么呀？”晨宫侧头看她，眨着大大的眼睛。
　　“没什么原因。反正也没有必须去的理由。”敛蓝语气平静。
　　“哦，那玫红流光果呢？”晨宫忽然兴奋起来：“我们旧约是第一耶！玫红流光果归我们了！”
　　敛蓝却一丝兴奋的情绪都没有。她亲身参与其中，虽然大半时间还是在当观众，可对结果早有预料。
　　不过，玫红流光果……敛蓝正在思索，晨宫却笑道：“仪式那天，社长肯定会去的，干脆这样吧，我给他说这件事，你就不用多跑一趟啦！”
　　“嗯……也行。”
　　“那就这样咯！”晨宫对于能帮到敛蓝感到十分高兴。
　　柔和的日光下，两人静静仰望天空。
　　悠然半晌。
　　“敛蓝……”
　　“嗯？”
　　“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啊？”
　　“什么东西？”
　　“就是，玫红流光果那些啊。”
　　……
　　“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很难吗？”
　　“应该是吧。”
　　“为什么非得做呢？”
　　“……因为他对我很重要。”
　　“他？”晨宫重复了一遍。在奥薇歌大陆通用语里，“她”“他”“它”的音都相同，晨宫也无法判断敛蓝指的是哪个。
　　但是她决定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那些东西都很稀有，要找全的话……难到几乎不可能。你要长期出没于深山、荒岭、遗迹……你会受伤，一身疲倦，到后来，说不定依旧找不到呢。比如世界树嫩枝，那东西传说在精灵圣地才有。”
　　“必须去。”
　　“必须？”晨宫坐起，一眨不眨地凝视她“即使以放弃现在的悠闲生活为代价吗？”
　　敛蓝依旧静静躺着，手臂放在前额，在眼帘处落下一片阴影。
　　许久，她才开口：“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有熟知的朋友，有一起工作的伙伴，每天可以安心地练剑，偶尔去上课，看看书，做甜品，没有巨大的压力，没有人逼着你做事，没有人没事嘲笑你，这样平静的生活，我很喜欢。”
　　“可是，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那里。”
　　晨宫依然没有追问那指的是谁。
　　片刻后，她突然笑起来，眼神中没有刚才的低沉压迫，反而充满了期待与鼓励，“哇，那你可要加油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马上过来，狠狠地告诉我！”
　　敛蓝一怔，随即慢慢露出微笑。
　　“虽然我个人没什么能力啦，不过我可以让哥哥帮忙哦。”她的言语中夹杂着深深的自豪。
　　“嗯，我知道的。”
　　“千万别忘了！”晨宫笑嘻嘻地重新躺下，眨巴着眼睛对天空露出迷人的笑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没多久，闲不住的晨宫又开始说话。
　　“咦？我怎么没瞧见润痕。”
　　“不清楚。我从谷地出来之后便没见到他。”
　　“哦……”晨宫拉长了语调，忽然翻了个身，凑到敛蓝旁边，“我想来想去，你们大概是在七年前认识的吧？”
　　“我记得当时他去了温格尔，好像是什么试炼，三个月之后他就回到了明耀帝国，之后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温格尔，不就是你家那里吗？是了！肯定就是那个时候，我说的对吧？敛蓝，敛蓝？”
　　少女闭着眼睛。
　　“干嘛啊……不理我。”晨宫一脸失望。
　　撇撇嘴，她继续说：“说到那个试炼，我记得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润痕明明一心要成为刃者的。要知道，只有成为刃者，才有可能继承寂家的晨曦骑士团。他怎么从试炼回来之后，就变成刺者了啊？别说是在信仰光明、荣誉的骑士团，就是在他信仰的晨曦之主卢爱弥那里，刺者也是一个尴尬的位置。明明就来自阴影，为何要在光之下呢？寂家可是家传信仰晨曦之主，寂家的继承人选择的职业都是刃者。润痕的选择简直背离了家族传统耶，听说他的父亲更加不喜欢他了……”
　　晨宫念叨着。
　　以晨曦为名，大陆久负盛名的骑士团。
　　两百年前晨曦骑士团于“白鸢尾平原”一役崭露头角，后来在“落日谷地”的一场血战中彻底成名。忠诚奉行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八大美德，刀锋所指，必是一片鲜血与悲怆的赞歌。
　　唯一一个征战跨越了整个大陆的骑士团，它的存在，是明耀帝国长久屹立的基石，而它的掌控者——寂家，也长久地把持着帝国最大豪门的位置，百年不衰。
　　团长的人选必须为寂家直属子弟。虽然家族一般由长子继承，然而掌武力者掌权力。若是有惊才艳艳的次子或三子能够继承到骑士团，那么家主之位也很有可能移交给他。
　　“你说奇不奇怪？在那个用于试炼的废弃神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咦？敛蓝！敛蓝！你怎么了！”
　　在晨宫着急的呼喊声中，少女表情难受地蜷缩着身体，眉宇间全是痛苦。
　　“怎么了？我，我马上去叫漂者来！”晨宫一急，连敛蓝身上无法施加神术都忘了。
　　“不用了。”敛蓝声音微弱，缓缓放开了身体，眉间的痛苦也少了几分。
　　“刚才怎么啦？”
　　“听你说话，突然有点不舒服。”敛蓝勉强笑道，“没事的。”
　　“听我说话……我说了什么？”晨宫紧张中带着一丝莫名其妙。
　　“别说了，反正我现在没事。
　　“可是……”
　　“真的没事了。”敛蓝语气恢复了平常。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她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地方。
　　晨宫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吃了一惊。
　　就在小楼前方的道路边，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骑着高大战马的骑士们守卫在马车四周，几个身穿统一制服的仆人正笔直地站立着。他们人数不多，敛蓝却明显地嗅到一股血的味道。个个都是经历了杀戮场的高手。
　　“哥哥！”晨宫惊喜地叫出声。
　　敛蓝转头看她。
　　“你看，马车上的黑狮鹫标志啦！”
　　哦……的确是。
　　“原来哥哥提前来了，那我该走啦！”
　　“好。”敛蓝一点头，“我带你下去。”
　　“嗯”晨宫用力点头，她很想见到自己的哥哥，早一秒都更好。
　　轻轻一纵身，敛蓝便抱着紫发少女平安到达地面。
　　“我走咯！”
　　晨宫提着裙子急急忙忙走过去。
　　敛蓝笑笑，心中有一丝异样。
　　刚才，她的的确确感到一股视线牢牢锁住了她，阴冷，让人极为不舒服。
　　◇◇◇
　　北极荒愁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轻轻敲打着玻璃杯。
　　“她就是李敛蓝？”
　　“是的。”宽敞马车中，一个恭敬站立的管家应声回答。
　　“我只看到了她来学院之后的资料。”
　　“您吩咐过，把学院里所有和二小姐接触过的人的资料都给您看，因此我们只收集了简易版的。”
　　“再收集一次她的资料，立刻。我要所有的，完整，具体，明白吗？”
　　“谨遵您的吩咐。”管家一躬身，退出了马车。
　　很快，他又回到马车中，一言不发地站立着。
　　荒愁眯着眼，一股阴冷的气息自然而然从身上逸出。他的左手上，一枚黑色的古朴戒指，正微微刺痛着。
　　◇◇◇
　　一碗茶冻，一个小面包，一杯牛奶。
　　敛蓝皱着眉，慢慢把它们吃完。太甜了，她不喜欢。
　　解决了晚餐，少女走到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几天有些辛苦，她想早点休息。
　　在床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准备睡觉的她走到房间外面，站到走廊中，正打算把百叶窗拉上，却透过窗户，看见了一个人。
　　此刻夜色渐浓，外面是蓝黑色，一切景物都是影影绰绰的样子。
　　可她还是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小楼下，于阴影中静静默然。
　　那是……
　　她看着对方，没想到那人刚好微仰着头，对上她的视线。
　　寂润痕。
　　敛蓝停止了拉动百叶窗的动作，都被对方看见了，还装作自己没瞧见，这样不太好。
　　只是，他为什么站在下面不说话呢？
　　敛蓝走下去，拉开房门，走到少年面前。
　　“有事吗？”
　　“嗯。”少年一笑，“听说你明天不去了？”
　　怎么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敛蓝点头。
　　润痕笑了笑，“所以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告别？
　　“仪式结束后，我就要回零颂了。”少年不动声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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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他如同平常一般微微笑起来。
　　“以后就不能见面了。”
　　“哦。”
　　“……我走了？”
　　“再见！”
　　少年后退一步，看着她，忽然笑起来，“你怎么不挽留我？”
　　怎么挽留你？
　　你不是我们学院的，迟早要走。
　　敛蓝不吱声。
　　“那我不说再见了。”少年依旧笑着，转身离开。
　　剩下敛蓝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
　　我拿什么立场来留下你？她有些茫然地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然而有一股不知名的感觉，缓缓地，涩涩地，渗入了身体的每一处。
　　我怎么了？
　　这天晚上，敛蓝做了一个梦。
　　一个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一个小女孩蹲在河水边玩耍。清澈的河水欢快地流动。
　　这个地方，就是温格尔。
　　无边无际的草地蔓延，野花盛开，香气幽然。一个男孩站在广阔的草地中，神色已有少年之气，只是微笑起来时，方觉他年龄尚小。
　　笑声。男孩和女孩交错的笑声。
　　忽然，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光线闪动，出现了一个嗅着有腐朽之气的废弃神殿。
　　剥落了颜色的壁画，倒塌的雕像，沾了蛛网的油灯……
　　鲜血涌出，漫天的血液喷洒，一个有着魔力的声音喃喃响起，就在耳旁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复……
　　敛蓝猛地睁开眼。
　　房间一片黑暗。
　　脸上有凉意。她伸出手抚在上面，是泪。
　　然后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种并不属于她的情绪蔓延在身体中。
　　她睁着痛苦的眼眸，耳边似乎还在回想着那个幽幽的声音。
　　只有两个字。
　　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