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歌大陆定居记》酒熏

39、黄昏的礼堂

　　“好大的礼堂……”
　　荆榛仰着头，睁大眼惊叹道。
　　她的上方，是一个宛若天空般的高阔穹顶。上面严格按照真实形状绘满了金色的小星星，以及一弯散发着无限柔美的月亮。
　　无数银色丝带自上面垂落，幽幽绽放着萤光。那是种植在穹顶上的“银丝草”，号称永不熄灭的自然光源。
　　蓝色的墙壁上用精致的纹饰勾勒边框，高大的支撑柱洁白无瑕，仿若站立的远古神明。
　　铺着红色地毯的高台典雅地伫立在礼堂深处，似乎在等待即将到来的高贵客人。
　　荆榛踩在光洁的玄沉石地面上，脚尖踮起，一脸兴奋之色。
　　“不愧是用来举行颁奖仪式的地方哦……万人礼堂好厉害！”
　　阿久站在她旁边，憨憨地点头。
　　荆榛又转了一个圈，看见西边的入口开始有人稀稀落落地进入，顿时抿嘴一笑，“估计颁奖仪式快要开始了。”
　　“嗯！”阿久认真地点头。
　　荆榛忍不住笑起来，她脚步轻快走到礼堂的正中央。
　　整个礼堂是开阔的，除了装饰之外，就只有两排整齐的长桌，那到时候用来摆放饮品和甜点的，还有就是数量极少、只供人暂时休息的高背椅子了。
　　她站在中央，闭眼感受从高窗送来的微风，勾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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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榛？”
　　嗯？
　　她睁眼看过去，却是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正含笑看着她。
　　女人穿了一身深蓝的抹胸及地长裙，露出胸前的大片雪白，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衬在之上，高贵而夺目。长发挽起，自然而然流露出成熟的风情。她拎着一个目前贵妇人中很流行的金线宝石蕾丝包，美目眨也不眨地笑着。
　　荆榛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用吃惊的语气叫道：“院长！”
　　对方点了点头，微笑着道：“荆榛，能帮学院一个忙吗？”
　　◇◇◇
　　呆滞。
　　敛蓝撑着头站在甜品店的柜台前，看样子在发呆。
　　店内空无一人。这很正常，旧约学院终于拿了个第一，学员们岂有不去观看颁奖的道理？
　　风铃声清脆响起。
　　闻声，少女缓缓抬头。
　　“敛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见阿久急急忙忙跑进店里，找到少女，喘着气说：“敛蓝，学院需要你的帮忙。”
　　“敛蓝？”他又叫了一声，对上少女略显呆滞的目光，不禁吃了一惊。“怎么了？”
　　半晌，少女才回答他：“没事，只是没睡好。”
　　“哦，那个，那个学院，学院正紧急找甜点师呢。”
　　“啊？”
　　“就是说，甜点师不够。荆榛已经去帮忙了，结果人手还是不够，所以让我过来叫你，希望你可以去礼堂那边帮帮忙。”
　　“……哦，好。”
　　“太好了！”阿久如释重负。“对了，这里还有一份清单，希望你能先做了再送到礼堂去。”
　　接过清单，敛蓝喃喃念道：“雪雾水十杯，甜奶蜜十杯，松仁饼二十份……”
　　“呃，据说是有人想尝尝我们学院的特色甜点。”
　　“……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你了！”阿久松了一口气，“呃，那个，我来帮你吧。”
　　敛蓝摇头，拿着清单就进了厨房。
　　阿久留在原地，挠了挠头。还是回礼堂好了，说不定那边有用得上的地方。
　　风铃声轻响。
　　这下，甜品店真正空无一人了。
　　◇◇◇
　　微风送来阵阵清香，敛蓝一个人走在碎石小路上。
　　她的左手托着一个巨大的银质托盘，右手，同样是一个大得出奇的托盘。两个托盘均用勾花银质圆罩盖着，牢牢锁住了热度与香气。
　　如果有人尝试举起其中一个托盘，那他一定会被吓到。这也太沉了吧？然而持剑者出身的敛蓝双手稳定，步伐平稳，一点也看不出托着如此重物。
　　她一路走到礼堂。
　　此刻，宏大的礼堂正站在她面前。
　　通体蓝白色，椭半圆体，有规律地透着不同颜色的光，远远望去极为壮观，近看更觉自身渺小。大概，只有在奥薇歌这种神灵高高存在的大陆，才会有如此宛若神迹般的建筑吧？
　　怔了一会儿，敛蓝端着托盘从侧门进去。
　　可是一进门，她便不知往哪边走了。
　　盛装打扮的学员们游走在礼堂中，谈笑、聊天、饮酒……这里，更像一个正在举办宴会的大厅。
　　首饰和服饰在银丝草照耀下反射光芒，空气中飘扬着悠扬的悦耳琴声，闪闪发光的银质餐具中装着精美的食物，人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敛蓝皱起眉头。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来了！幸好我在门口等你……”
　　她转身，看着匆忙挤过来的阿久。
　　“这个，”敛蓝示意自己手上的托盘，“放哪里？”
　　“哦，那边。”阿久指向前方。
　　敛蓝顺着望过去，目光延伸，越过重重人群，一个明显与周围疏离的地方出现在眼前。金线刺绣的合身礼服、撑环撑开的鼓状裙身、无檐软帽、装饰梳、宝石、薄纱、手套，每个人人都是古典的贵族打扮，轻举高脚杯，低声谈笑。
　　“我们要把食物送到那四张蓝色的长桌上。嗯，地点上很靠近那些受邀前来的贵族们。”
　　阿久走到敛蓝身边，伸手正要帮她分担一个托盘。
　　少女冲他摇头：“有点重。”
　　阿久马上收回自己的手。
　　呃，敛蓝说有点重的东西，对他而言就是举都举不起的东西。
　　“那……”
　　“我自己拿过去吧。”
　　“哦，那我在这里等你。”阿久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它们平均分在四张蓝色长桌上就好。”
　　敛蓝点头，稳步朝目的地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有些惊讶地注意到：优雅站立着谈笑的贵族中间，不合时宜地，有个男人正坐在一张白色雕花高背椅上，身上还坐着一个少女。
　　男人背对着，敛蓝看不清，可那个少女她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明明就是……晨宫。
　　只见晨宫对男人笑着，手在空中比划，似乎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两人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毫无贵族礼仪地坐在一起。
　　那个，大概是她的哥哥吧？
　　敛蓝猜测着，却也不再看过去，而是低头把托盘放到长桌边缘，揭开盖子，小心地将食物一份份往上摆放。
　　正往桌上端玻璃杯，敛蓝忽然一皱眉。她感到一股锐利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动作随之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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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它！敛蓝快速分好了食物，快步走远了。而那道目光也随即收回。
　　“哥哥？”
　　荒愁抬眼，对他的妹妹笑了笑。
　　“喂，刚才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嗯。”荒愁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咦？你一心二用的本事又有长进哦。”晨宫歪着头笑他。
　　荒愁一笑，揉了揉晨宫的脑袋。他的目光越过美丽少女的紫发，落在自己左手的黑色戒指上。刚才，手指又是一阵微微刺痛。
　　“我知道了。”他轻声对戒指说。
　　◇◇◇
　　偌大的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鸡蛋！我要十个鸡蛋！”
　　“青菜呢？我刚才还看见的。”
　　“把那边的勺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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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好累。”荆榛放下刀，揉揉自己的手腕。抬头张望，发现大家都在努力工作，不由得哀叹一声：“怎么这么多呀！”抱怨完，她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敛蓝，悄悄道：“喂，我们偷跑怎么样？”
　　正在倒热巧克力的少女缓缓抬起头，“太显眼了。”
　　荆榛无力地垂头。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你的工作我先帮你做。”
　　“……不用了，我自己来。”荆榛重新拿起刀，发狠一般使劲剁下去。
　　清脆的切菜声回荡在厨房中，真是一派繁忙又生机勃勃的景象啊！
　　时间在忙碌中走得很快。
　　敛蓝一直在埋头做甜点，一盘一盘端出去，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当厨师长在厨房中宣布工作完成，一片欢呼声响起时，敛蓝略微茫然地抬头，发现荆榛毫无形象地斜靠在大理石台上，面前，是一堆切成碎片的菜叶。
　　“怎么了？”
　　荆榛有气无力地笑着，“上餐结束了，估计外面的颁奖仪式也快要结束了吧？我们可以休息了。”
　　“哦……”敛蓝看了看眼前即将完成的蛋糕，埋头继续。
　　还继续？可真有体力。荆榛懒洋洋地站直了身体，“嘿，我出去玩玩！”
　　敛蓝“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涂着奶油。
　　当她把手上的甜点做好，抬头一看，整个厨房竟然只剩两个清扫的人员了！她想了想，拿起刚做好的小蛋糕，走出了厨房。
　　回到礼堂大厅，人确实减少不少，可依然有很多人留了下来。聚会还在继续。
　　敛蓝捧着小蛋糕站在一个角落，神色犹豫。她在想接下来去哪儿。
　　还是回甜品店吗？
　　“敛蓝！”随着一个柔美并穿透力的声音传来，晨宫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周围人见她自动闪避，于是她轻而易举便来到了敛蓝身边。
　　而一靠近敛蓝，晨宫立刻拽住了她的手，往外拉，“跟我来。”
　　“怎么了？”敛蓝单手小心翼翼托着蛋糕。
　　“你还拿着那个干什么啊、？”晨宫扫了蛋糕一眼，伸手夺过，顺手放在长桌上，“我告诉你哦，马上，你即将尝到大陆上最好吃的夹心巧克力！”
　　“啥？”
　　“来自零颂学院，润痕那里的特产啦！我之前和润痕提过，特别想吃他们学院里的特产——浓情巧克力，那个‘浓情’的牌子哦，是我觉得做夹心巧克力最好的。”
　　“哇，刚才润痕和我说有巧克力吃，是刚从零颂那边送过来的，所以我赶紧来叫你了！怎么样？我够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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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礼堂南侧的露天平台。那里人最少了。”
　　就这样，晨宫一路拖着敛蓝来到南侧平台。平台入口站着几个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入口，而他们一见晨宫过来，便不着痕迹地让开了。
　　于是两人顺利进入平台。
　　略显空荡的平台上，地面干净而光滑，铁质勾花栅栏静静伫立。一个少年正站在栅栏前，坚硬却形状舒展的铁花刚好到他的腰际。
　　他正静静望着黄昏的天空。
　　“我来了！”晨宫迫不及待地叫道。
　　少年闻声转身，一见拉着手的两人，一怔，随即挂上如常的微笑：“一听说有吃的，你就跑得最快了。”
　　“你说什么呀？”晨宫假装没听见，伸出手，“巧克力呢？”
　　润痕笑了笑，轻轻拍拍手。
　　很快，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双手端着一个大铁盒。
　　“拿去吧，都是你的！”
　　晨宫先是“哇”了一声，然后迅速接过，乐滋滋一笑，抬头对敛蓝说：“润痕一定另外给你准备了的，那这盒就都归我啦！你们慢慢聊哦！我会好好保护入口不让别人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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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敛蓝一笑，下意识转头看平台上的另一个人，发现少年正微笑着凝视着她。
　　沉默。
　　“没想到又见面了。”
　　“嗯。因为有急事。”
　　润痕看着问什么答什么的敛蓝，眼底一片笑意。然后他走到平台入口，从仆人手中取过一个更大的盒子，来到敛蓝面前，笑着说：“不要让晨宫看到还有一个更大的。”
　　说着，他伸出手，似乎要抓住敛蓝。
　　少年手心的温度传到她身上。
　　一瞬间，敛蓝罕见地失神。
　　她的耳旁仿佛又响起了笑声，阳光、溪水、草地、林木……
　　漫山遍野的洁白野花……
　　一阵阵喜悦的心情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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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
　　忽然，像是惊醒一般，敛蓝猛地甩开了润痕的手，眼神中带着茫然，还有未知的恐惧。
　　不！那不是我！
　　我明明不应该有那种心情的！那种期待了好久，发自内心，似乎能抚平一切悲伤的真切喜悦……
　　看着微微颤抖着身体的敛蓝，少年掩饰住惊讶，刻意放低了声音，轻柔地问：“……怎么了？”
　　敛蓝茫然地抬头，好半天，她才竭力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没事。”
　　可少年依旧用担忧的目光看她。
　　为了让对方安心，她勉强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们坐坐吧！”说着，她慢慢走到栅栏边，缓缓坐在地上，双腿通过栅栏之间的缝隙透过去，垂落。
　　润痕也随即坐到她身边，微笑着看她，“吃块巧克力。食物让你心情变好哟。”
　　“……嗯。”她顺从地点头。
　　润痕打开盒子。里面是精心用缎带装饰的，还有着大小不一的格子，分别装着包裹好糖纸的巧克力。
　　他取出一个，修长的手指剥落着一层又一层的外包装。
　　当只剩下最里面的一层的时候，他把它递到少女面前，“香草味的。”
　　“……嗯，很好吃。”少女咬着巧克力，轻声道。
　　润痕笑笑，低头翻找着盒子里的巧克力。
　　“这一个格子装的是水果味的。这边是蜂蜜的，榛子的，那边是白葡萄酒夹心的。嗯，还有这个是町花味的，蔷薇味的……嗯，接下来吃哪一个呢？”
　　敛蓝安静地坐着，任由少年为她挑选味道。每一个都是少年耐心剥开层层的外包装，然后才递给她。
　　真的很好吃呢。
　　她咬着咬着，双腿轻轻晃荡，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不适。
　　“敛蓝？”
　　“啊？”她转头，对上润痕墨绿的眼眸。
　　少年笑笑，指着盒子中心的一个格子。里面同样装着三个巧克力。
　　“这是‘浓情’特别制作的奇奇怪怪味。每个盒子装的都不一样。唔，据我所知，比较经典的有玻璃味、泥土味、绿宝石味……嗯，除了那些奇怪的味道，你也有可能吃到‘浓情’用珍贵原料配制的巧克力，独一无二的好味道，世上只有一颗。”
　　“看你的运气了。要试试吗？”
　　“呃……”虽然那些味道听着都好可怕，但“独一无二的好味道”这几个字好吸引人……
　　润痕把盒子递到她面前。
　　敛蓝犹豫了片刻，伸手选了最右边的一个。
　　慢慢拨开每一层包装……
　　呃，从外表看，这颗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
　　她捏着巧克力球，闭着眼放进口中。
　　丝丝地、缓缓地，清甜味渗入味蕾。
　　“啊！很好吃呢！”她睁眼，高兴地对润痕说。
　　“是吗？”少年一见她笑，也笑了起来。“喏，也给我挑一个吧？”
　　啊？
　　敛蓝看了看润痕，又看了看巧克力。“万一……”
　　“没关系。”
　　“那，这个？”她选了最左边的那个。
　　“好。”润痕用手指挑起那块巧克力，他剥开的动作倒是很快。
　　呃，敛蓝连忙正视前方。她不敢看。
　　可等待半晌，没有声音传来。
　　难道吃了一个很古怪的味道，都说不出话来了？敛蓝心头一紧。同时，一阵愧疚感涌上心头。好像害了人家……
　　正在她鼓起勇气，打算转头看他的时候，一个仿若有着温度的呼吸声忽然靠近，轻轻压住了她的淡金色长发。
　　敛蓝的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少年正把头靠在她身上，紧贴着她柔顺的发丝。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
　　许久，她听见少年语带笑意的声音：“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