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阴云 ...
-
润痕右手握着空空的酒瓶，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倒置瓶身。他墨绿色的眼眸里一片沉寂，与窗外寂静的黑色天空相映照，分外宁静。
雨已经停了。天还未亮。
他的对面，正熟睡着一个淡金色长发的少女。少女双臂交叠伏在桌上，脑袋枕在柔软的手臂上面，睡得很安稳。
润痕静静凝视，很久。
半晌，他无声地放下酒瓶，伸手将少女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指间，接着顺势拉到眼前，轻轻吹了一口气。
发丝微微颤动。
怔了片刻，润痕松开长发，转头看窗外漆黑的天空。
敛蓝趴在桌上睡着时，那时雨还没有停。而在她睡着后不久，雨声就渐渐变小，不多时便停了。
虽然雨不再下了，可并不意味着润痕会离开。
他支起左手，手指微微触碰到自己的嘴唇。
既然她不避讳在自己面前睡着，说明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防备。润痕勾起嘴角，对自己之前的表现很满意。
已经忘了我吗？
没关系，我会让你慢慢记起来的。
◇◇◇
敛蓝倚在门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晨光微微带着橘色，照在她脸上使她变成了一个……呃，橘子。如果她的脸再圆一点的话。
身后传来一阵温度。
敛蓝没动。好半天，她才慢慢转过头去，推了推倾身靠近她耳朵的少年。
少年顺势直起身，“没睡好吗？”
“才不是呢。”她低低地回答。
润痕看着明显精神不振的她，笑了笑。“今天有什么安排？”
“安排啊……”敛蓝仰头想了想，“今天是哪两个学院比赛啊？”
“旧约和蓝方。” 润痕语调轻松，声音悦耳。
而一听到蓝方，敛蓝顿时挺直了身子，“对了，昨天那件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唔，就是记忆消除。最省事了。”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少年凑近她的长发，轻轻吹了口气。
“哦……”听到没事了，敛蓝便放松下来，然后耳边传来的热度让她下意识一闪身。敛蓝抬头定定地看着润痕。就在润痕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敛蓝揉了揉太阳穴，皱起眉头。脑袋有点疼，反射神经也有些迟缓，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拖着步子走进甜品店，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双手托腮坐了下来。
润痕自然也跟着进去，站在她旁边笑着问：“饿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你会吗？敛蓝木着脸看他。虽然反应是有些迟钝，可她的记忆能力可没有问题。
觉察到她眼中的不信，润痕气定神闲地道：“布赛尔松饼很不错哦，你觉得呢？”
“……不用了。”敛蓝捏捏自己略微发红的脸蛋，怀疑地问：“昨天你硬塞给我几块饼干，里面是不是下毒了？”
“怎么会？”润痕的笑容一下就僵硬了。很快，他露出惯用的优雅笑容，“唔，你可能是病了。”
“才不会呢。”敛蓝嘟囔。持剑者生病的几率太小了。
她将头垂下去，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个问题……这已经是白天了，难道你要赶客人走吗？”
哦……
如果在平时，敛蓝早就拿起剑站到柜台，全当没看见他。可今天脑子有点不舒服，所以她继续好奇地问道：“咦？都一整天了，我怎么没见你祈祷过？”
“我信仰的是晨曦之主卢爱弥，一般在天亮的时候祈祷，那已经结束了。”
“嗯，你的职业是什么呢？”
润痕冲她一笑，“你猜。”
什么呀。敛蓝顿时失去了继续问话的兴致。她撑着头，双眼迷茫地看着窗外。
忽然，有声音凑近了在耳边响起，“今天还去威纳竞技场吗？”
毫无准备的敛蓝吓得一动，差点撞到他的头。
“我、说、别、靠、近、我！”
“嗯，好吧。”后者拉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继续含笑注视着她。
唔，只要不靠近就好，敛蓝喃喃转过头。很明显，现在的她对于距离感的认识也有一定的误差。
“……你刚才是不是问我问题？”
润痕偏头看她，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敛蓝撑着头，好半天才回答：“如果，晨宫来约我的话，我就去。”
“她最好不要来了。”润痕若有所思地低低道。
什么意思？敛蓝钝钝地思考。
她在一边思索着，润痕也不嫌无聊，就这样笑眯眯地注视着她。
安静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
“敛蓝！”声音由远及近，就在她还在分析声音的主人时，润痕已经失望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晨宫……你竟然来了。”
“怎么了？”刚踏进店门，便听到这一句的晨宫不解地反问。
“唉！”润痕任由身体懒懒靠在椅子上，不予解释。
趁我不在，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晨宫扬眉，脸上是惯用的高傲与不屑。
下一秒，她堆上甜蜜而温柔的笑容，凑到敛蓝面前：“嗨！一起去竞技场吧！今天是漂者的比赛哦，让我们看看少见的治疗职业之间的战斗！是不是很有趣啊？”
敛蓝缓慢地眨了眨眼，盯着她。
半晌，晨宫张大了嘴：“你……你怎么了？”
“她病了。”润痕微笑着抢过话语权。
“啊？”晨宫大惊失色。她可从来没有见过敛蓝生病的状况。“那怎么办？”
“嗯，我觉得，你应该先出去。”
“然后呢？马上叫漂者，啊！不，叫一个药草师来？”
“不是，”润痕摇头，“是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
晨宫瞪他一眼。由她标志端庄的面容做出这一表情，显得既媚又有气势。“滚！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润痕正想说什么，却被敛蓝打断了。她举起手，挡在两人中间，板起脸说：“等我去看看恩莱，然后我们一起去竞技场。”
然后换来了一声叹气，一个笑声。
轻轻推开门，敛蓝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被布帘挡住光线的屋子里，有一种静谧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她绕过有着天然木质纹理的衣帽架，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恩莱还在熟睡。
敛蓝露出安心的微笑。既然他睡得很香，就不打扰了。
她转头正要起身，衣角忽然被轻轻拽住了。
“恩莱？”她一怔，试探着问尚闭着眼的小男孩。
“嗯。”恩莱依旧没有睁开眼。
“还疼吗？还是说……”
“我来找你，是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啊？”敛蓝因为不搭的回答愣住了。
“上次你不是送了我生日礼物吗？所以我也要送你啊。”
“可我的生日……还早着呢！”
“我才不会被你骗到呢，”恩莱睁开眼，发亮的眼眸如平常般落满了阳光。“明明就是六月二十九。我上次在学员档案上看到的。”
“啊？那是……嗯，是我记错了。”敛蓝无奈地承认。她倒是忘了自己换了个身体。
“我看到一顶很高很漂亮的帽子，很想送给你，所以先来问问你喜不喜欢。”
哪有提前告诉别人礼物是什么的啊？敛蓝哭笑不得。
“嗯，那一定很漂亮吧。当然喜欢啦。”
“真的很漂亮哦，帽子的顶是尖尖的，上面还绘有好多漂亮的蓝色星星。”恩莱索性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一脸兴奋地描述。
见状，敛蓝有些担心：“你没事了？伤口不疼了？”
“当然啦！”恩莱大声回答。“本来治疗好之后就一点都不疼了，我只是有些累而已。”
呃，敛蓝垂下视线，一个有着太阳花坠子的项链正对她的眼眸。
“那，还要接着睡吗？”
恩莱睁着明亮的眼睛，“虽然好多了，可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嗯，那就好。好好休息，下午我会来看你。”
闻言，恩莱乖乖躺了下去，使劲地闭上了双眼。
敛蓝心里也松了口气。替他理好被子后，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缓缓靠在了门上。头又开始疼了。
半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动步伐。外面，还有人在等她呢。
◇◇◇
三人并排而行。晨宫在左，润痕在右。敛蓝在中间沉默。
“敛蓝呀。”
“啊？”埋着头的她慢了半拍，才接话。
“你知不知道昨天在会馆发生的诡异事件啊？”晨宫笑嘻嘻地推了推她的肩。
会馆？那不是集中接待另外两个学院的地方吗？
“那么远，我知道什么？”
“那我说给你听啊。”晨宫一副讲故事的架势，“昨天傍晚的时候，会馆门口的地上突然出现了蓝方学院的十几个学员。重点呢，是他们个个昏迷不醒，身上还带着可怕的伤口，”说到这里，晨宫摇晃了一下手指，补充道：“还在流血哦！”
“哦……”
“然后呢，蓝方学院的人赶紧把他们拖了进去，接着有漂者马上为他们疗伤。结果竟然无效！后来，他们才发觉那是真名之剑造成的，只能等待伤者自我缓慢愈合。最神奇的，就是那群人醒来之后，居然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所以呢，最后这件事就成为一件未解之谜啦！”
“啊！好神奇……”
“是吧？”晨宫得意洋洋，脸上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据说，蓝方学院的人正在找持有真名之剑的持剑者。不过呀，真名之剑寥寥无几，一般还都是个人的秘密，他们才找不到呢，对吧？”她冲敛蓝一挤眼睛。
“呃，是。”
润痕则在一边云淡风轻地笑，自始自终都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不过最可惜的就是，那些人中只有两个是此次交流会的选手。蓝方只损失了两场比赛，真是让人失望啊！那个人怎么不把两个学院的人一网打尽呢？”晨宫表示十分遗憾。
……
一路说着，威纳竞技场也就到了。
前面带路的晨宫把他们带到了离比赛场地最近的地方，并解释说上次离得太远，都没有看到她想要的场景。所以呢，当他们坐下后，前方就只有空荡荡的石板地面，后面，则是入场了大半的学员观众们。
坐下后，也不管对方听不听，晨宫继续给敛蓝讲解：“这次交流的双方呢，是蓝方和我们学院。我们这边……唉，就不说了，失败者的名字是不值得被记住的。这可不是我诅咒哦，而是因为对方太强。他的名字是北陵，蓝方学院这次带队的队长。你知道吗？很多年都没有漂者担任过队长了，所以那个人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待会儿你要好好看哦！对战斗是很有帮助的。”
敛蓝点头，任由晨宫一个人滔滔不绝。
……
“唔，不说了，他们都进场了。”
一直没精神低着头的敛蓝闻言抬起头，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场中的两名漂者。准确地说，是注意到一个身姿挺立，面容漂亮的红色制服少年。
是他？
敛蓝看着交手双方同时弯腰行礼，然后退后拉开一定距离，裁判退出场地，示意开始。
她的脑中同时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会知道昨天的事是谁做的吗？看当时的情况，他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同伴在甜品店前留下，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敛蓝身上。毕竟整个学院甚至整个大陆的持剑者都不多。到时候如果真相明了，那些人会受到处罚，但敛蓝也绝对逃不过追查。学院对于私自打斗的惩罚是很严重的，更别说这次牵涉到两个学院了。
真是烦恼。敛蓝的头更疼了。
这些想法很快在她脑中闪过，这时裁判刚刚宣布开始。
场中，北陵神色镇定，那有些阴柔的面容散发出镇静的意味。而代表旧约学院，他身穿白衣的对手，神色却无比地紧张。他手执无离，慌乱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正式开始了。
通过晨宫的介绍，敛蓝也大致知道了那个名叫北陵的队长很厉害。可没想到战斗完全是一面倒的状况。
刚宣布开始，北陵便在眨眼间给自己加上了战神守护、持续活力、勇毅抵抗、诅咒免疫、属性削弱……一系列的神术，下一秒，他手中的无离极快地划过。而他的对手还在念着咒文，大惊失色之下只来得及退了一步，便被尖锐的无离划伤胸口，喷出鲜血的同时仰面栽倒。
北陵的无离再次划出一道弧度，准确地斩在了地上的对手身上。
鲜血狂涌。
战斗结束。
裁判才刚刚下场，又立刻冲了上去，赶紧叫人把已经昏迷的人抬下场。
“蓝方学院，弥外北陵胜。”
回应裁判的是漫天的嘘声。
裁判尴尬地回头看遭此待遇的北陵，后者满不在乎的表情，那漂亮到有些妖异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屑。
晨宫捂住脸，“天哪！我走了这么半天的路，就看了一场瞬间就结束的比试？”
敛蓝无言地站起身，轻轻拽拽晨宫紫色的长发，“走了。”
“搞什么啊！”
“就不能多抵抗一点点时间吗？”
“还不如昨天的呢！”
“旧约简直没救了！”
周围许多人咒骂起自己的学院来。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很快蔓延了全场。就连晨宫都碎碎地念叨着：“这些人真的通过了院内选拔吗？早知道我也去试试了。”
一片哀鸣之中，敛蓝偏头看安静的润痕。“你似乎没什么情绪？”她奇怪地问。后者脸上自始自终都挂着贵族典范般的微笑。
“和我们学院有什么关系吗？”他摊开手反问。
“当然有关系了！”一旁的晨宫听见两人的对话，恨恨道：“比赛是淘汰制，总有一天你们学院也会对上他的。当然啦，如果你们先被我们打败的话，倒是不用享受这样的折磨了。”
“走啦！”她拉起敛蓝的手，挤进了人群。润痕笑着摇头，悠闲地跟在后面。
顺着人群走出去，当他们走到教学区的一个大分岔口时，敛蓝正要往右，那是甜品店的方向。晨宫却突然拉住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社长那边很忙，你有空过去看看。”
敛蓝顿住身形，稍稍迟疑了一下。待她迟钝的大脑处理好信息后，平静地开口：“我现在就去吧。”
“随你咯，不过他怎么办？”晨宫抬起下巴示意润痕。
“……什么时候他归我管啦？”敛蓝闷闷地笑出声。“好了，我过去了。”
她才走了两步，便发现润痕悠哉地跟了过来。顿时无奈地问：“干嘛跟着我？”
“唔，你都收留过我了，难道不想负责任吗？”
“啥？”晨宫大叫着插话：“什么什么！什么收留啊！”
“那只是一晚上而已……”敛蓝努力地辩解。
“一晚上！”晨宫大叫。
真是不符合你平时的形象啊……敛蓝垂下头，随后抬头板着脸对润痕说：“不准跟着我。”之后，不管敛蓝说什么，润痕始终都保持优雅微笑的模样，不急不燥，却丝毫不肯让一步。
她一气之下，直接转身离开。润痕却没有再跟上来。
而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晨宫拉着润痕低声道：“你可以在甜品店等她啊，慢慢来嘛。哎呀，我陪你一起去甜品店，你顺便给我讲讲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润痕依然笑着，眉宇间却多了一分懒洋洋。
“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什么呀！还是不是朋友！？”
◇◇◇
敛蓝走得很慢。
有风从她面容拂过，使她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可很快，她又垂下了脑袋。呜~她昏昏沉沉地扶住自己的头，呆呆地走到一棵树下，仿佛对外界失去了反应。
直到一股冰冷压在她的脖颈上，敛蓝飘忽的视线才有了聚拢，落在她对面的人身上。
现在，正有一把锋利的无离抵在她纤细的颈上。
她怔怔看着他，那浅蓝色的长发垂落，附在英挺的红色制服上，漂亮到近乎阴柔的面容写满了不屑与讥讽。
“这就是把我的人打到吐血的持剑者？”北陵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语气中蕴含着淡淡的杀气。
敛蓝动也没动，一直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正常了。
虽然剑就在手中，但她可不敢跟眼前这个出手快得吓人的少年比谁手更快。
“你打算怎么解决？”她语气低柔。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阴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