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魇》乔玄

28、任性赌气

　　朦胧中，我看见远处有一抹淡淡的银色光芒。

　　光芒一点点的蔓延，就如同潮水一般渐渐地蔓延过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变得明亮而清晰。

　　我能看见远处的树木，地上的青草和野花。甚至能看见树上跳跃过一两只松鼠。

　　我在做梦么？我甩甩脑袋，转头去看旁边。

　　南凌均斜倚在树赶上，一如刚入睡的姿势，一点儿都没有变。

　　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闭着眼睛睡着，斗篷滑了一般。他睡得格外的香甜。一团淡淡的银色光芒围绕着他，如同神话中的神一样美丽。

　　应该是在做梦吧？因为我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伸手，缓缓地触及南凌均伸手的斗篷。真实的触感。

　　拉了拉斗篷，给南凌均盖好。

　　余光瞥见远处，一个人影走过来。肩上挑着一个担子，担子上是一捆很少的木柴。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粗布的衣裳，长相憨厚老实。男人在低声的唱着最淳朴的歌谣，脸上带着笑。

　　然后从另一边走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的也是粗布的裙子，头发整齐地梳成髻，用一根木头的发簪簪着。女人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伸手掏出帕子擦去男人脸上的汗水。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伸手按住胸口，心中很奇怪。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像是记忆中早已不复存在的片段忽然在眼前重新铺展重现。

　　他们应该是夫妻吧？一对朴实而平凡的年轻夫妻。

　　这对夫妻正低声的交谈，不时地相视一笑，看上去幸福极了。

　　他们距离我越来越近，他们的交谈从依稀的听到声音到听得非常清楚。

　　男人说：“柴没卖完，不过幸好今天多背了些。总算比昨日多卖了几文。”

　　女人心疼得用帕子擦去男人脸上的汗：“辛苦你了。”

　　“不幸苦！不辛苦！”男人憨憨地笑，“为了你和丫头，值得的。”

　　莫名其妙地，眼前雾蒙蒙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滑落。

　　“说道菱菱，刚才那丫头还在哭闹着要找爹爹。”女人笑起来。

　　“呵。我给丫头打了块铜锁，准能保佑她平平安安的。还买了几块糖糕，丫头准会喜欢的。”男人说着就用一只手撑着扁担，一只手探进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

　　女人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到怀里去。

　　“不打开来看看？”男人问。

　　女人笑道：“这是你送给菱菱的，还是让那丫头自己打开。她一定会高兴地蹦起来。”

　　我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前面的这对夫妇。记忆中早已模糊的面孔，慢慢地出现。声音哽在喉中，却发不出半分。

　　心中默念出两个极其陌生的音节——爹……娘……

　　他们从我面前经过，而后渐渐地向远处走去。

　　“爹！娘！别走！”我起身，追出去。

　　才跑了一步，手忽然被拉住。而后便是用力一扯，我撞进一个怀抱里。

　　“沈菱！闭上眼，别看！”南凌均一只手拥住我低声道，“这些不是真的，只是妖术而已。”

　　“放开我！”我疯狂地推开他，向远处跑去。

　　忽然间，有血腥气散开。而就在血腥气出现的刹那，所有的光线瞬间消失。而我的力气也如同被抽离一般，很累很累。

　　乌云散去，月光倾洒，繁星满天。

　　“沈菱，你还好么？”南凌均轻声问道。

　　我扬起手道：“没……没事。”头有些昏，勉强向南凌均走了几步，就忽然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睁开眼睛时候我正倚着树干，身上盖着两个斗篷。

　　头有些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四处看了看。南凌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胳膊伸到一半忽然僵住了。

　　地上有点点暗红的颜色，好像是血迹。

　　昨夜的记忆瞬间涌上来，幻象，还有最后的血腥气。

　　走过去蹲下，摘下一根染上颜色的青草，放在鼻下轻嗅。淡淡的血腥气，没错的确是血迹。会是谁的血？

　　下意识的脑袋里浮现一个身影来。

　　南凌均？南凌均的血么？那他的人呢？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还没有走头就先一阵晕眩，差点儿又摔在地上。

　　“怎么样了？”一双手扶住我，抬头对上南凌均满是关切的眼睛。他的手中拿着两个水囊，想来是去打水了。

　　“喝点儿水。”南凌均打开一个水囊递过来。

　　“南公子，你受伤了么？”我看着南凌均道。

　　“没事的。”南凌均轻笑，将水囊递到我唇边。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清冽微甜。

　　“昨晚的事……”我抿抿唇，脑袋里闪过那对熟悉的人影。

　　“那是妖术。如果你当时跟着去了。恐怕现在已经成了一具枯骨。”南凌均正色看着我，“你要记住，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岛上，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我有些不明白，却还是点点头：“你怎么知道那是妖术？”

　　南凌均淡淡道：“以前在书上看过。这种妖术并不是很高深，用血就可以破解。现在还有六天，这六天，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真的能活下去么……”我有些底气不足，“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代表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恐怕从我们踏上岛上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南凌均笑了笑道，“打起精神来！”

　　第二日，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一直在沿着小溪往前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溪水边开着无名的野花，颜色鲜艳。却没有一只蝴蝶出现。

　　等到入夜的时候，南凌均吩咐我先睡，他来守上半夜。我哦了一声就在旁边坐下，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却还是不敢睡。

　　月色明亮，繁星闪烁着淡淡的光。我抱着膝坐着，眼睛却睁得很大，而多数起来听周围的动静。手很想伸出去拉南凌均的斗篷，似乎只要牵到一点就会安心。可手似乎定住了，怎么都不敢伸出去。

　　“还不睡？”南凌均似乎觉察到什么，回过头看着我。

　　“没。我好像还没有困。”我说，结果很不争气地话音才落就打了个呵欠。然后很尴尬地笑了笑道，“睡了睡了。”然后忙闭上眼睛。

　　忽然感觉南凌均往我这边挪了点儿，睁开眼睛防备地看着紧挨着我的南凌均道：“怎么了？”

　　南凌均没出声，伸手环过我轻声道：“害怕就说一声，我又不会笑你。”

　　我挣脱开来，瞪着他道：“谁说我怕了？”

　　“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怕了。”南凌均笑着看我。

　　“哼！我沈菱会怕？笑话！”我从地上蹦跶起来，掐着腰看着南凌均道，“就算现在叫我一个人赶路我都不会怕。”

　　南凌均轻笑出声：“那是因为你现在不会一个人赶路。”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南凌均的口舌也未免太不给人留有余地，每次一开口总是一语中的。完全都不给人防范的机会。

　　我向来是激不得的，而现在更觉得似乎不去做那就是胆小鬼的表现，是懦夫，是耻辱。于是一把抄起地上的包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道：“谁说我不会！我现在就去赶路！然后在前面等你！”

　　南凌均敛了笑容正色道：“沈菱，别胡闹。”

　　我哼了一声，掉头就走。真是，说得好像我是个什么都怕的胆小鬼！不就是一个人赶路么？别以为天下就你最厉害！

　　气呼呼地跑到小溪边，然后看了眼身后茫茫的黑夜。没有人跟来，连点儿动静都没有。

　　心底忽然一阵恼怒，一脚踢开地上的一块石头。

　　“嘠——嘠——”

　　林间忽然飞起几只黑影，鬼魅般转瞬消失。

　　我下意识的咬紧嘴唇，小心翼翼地四处看了几眼。什么都没有。

　　抽出匕首握在手中，总算是稍微有了一点儿安全感。

　　走了一段路，忍不住总是回头去看，耳朵也束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

　　没有想到南凌均竟然真的没有跟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

　　叹了口气，感慨下果然还是要靠自己的。

　　小溪安静地流淌，反着月亮银白皎洁的光。我仰头，看繁星满天，在黑暗中显得美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