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纸飞机》刈蓝

7、第 7 章

　　电视上播着广告、广告和广告，老板一摔遥控器，终于进去拿酒了。

　　秦扬这个时候已经平复多了，静了一静，反而坐立不安起来，他找着话题：“阿哲，你是哪个系……”

　　“我没上大学，在西门那排店里卖文具和体育用品。”

　　“哦。”开学不久，他们天天忙着混日子，还没来得及在学校四周逛逛，倒是女生们早把这周围摸熟了，秦扬接着扯话题：“那你和李小齐……”

　　“他们经管的队服都是在我那买的。”阿哲对拎着两瓶啤酒出来的老板抬了下手，接过酒瓶直接放在了秦扬面前。

　　“哦。”秦扬有点拘谨，他和室友还没有一起出来喝过酒，确切来说，他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初中高中男生凑在一起学着打牌喝酒抽烟的时候，他一般都负责坐在位子上发呆。人家意思意思地来邀他，他也得拒绝，怕他母亲知道，也怕自己染上“坏毛病”。时间久了，他就成了两边不靠，学习好的嫌他平时话多，定不下心来学习，喜欢玩的嫌他玩不起来，总是顾这顾那。

　　他就在之间不算困难地生活，中午饭和同桌吃，体育课和爱玩的闹腾，自习课写了作业在座位上发呆。其实大家都还算照顾他，只是他自己受不了。

　　自己受不了又能怨恨谁，并没有谁对不起他。

　　阿哲起身拿了隔壁桌的起子和杯子，开了啤酒，倒在杯里推到秦扬眼皮下。

　　秦扬看着啤酒瓶外滚落下来的小水珠，本来就觉得很渴，这时又有点不得不喝的感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真冰！

　　虽然并不觉得好喝，但倒是很解渴，秦扬吐了口气，立即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他眉开眼笑地握住杯子来享受冰凉的感觉，很开心地说：“还不错。”

　　阿哲看他一眼，问：“好了？”

　　“……好多了。”想起来自己蹲在马路边那一幕让人家看个正着，秦扬脸有点红，连忙扯人家替自己想好的理由，“就是，天太热，有点中暑。”

　　阿哲没理他，转头去看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广告终于停了，电视上正在演年度伦理大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连砸带骂吵得热闹，谁把谁抛弃了，谁是谁儿子，哪两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谁抢了谁的女朋友谁害死了谁亲爹，估计正是大结局前的高潮部分。

　　秦扬也抬头看了两眼，低头又喝了两口啤酒，觉得有点涩，冰得牙打颤，倒是没有刚才感觉的那么不好喝。他也没在意电视剧上在闹什么，看得多了，多少年都是这一套，也不知道厌烦。

　　想着，嘈杂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一些，秦扬扭头一看，阿哲过去把电视关了。他个子很高，踮着点脚尖够到了挂在高处的电视开关，这一抬手露出截腰来，和他露出的四肢一样苍白，夹在黑衣里，有点像空白的画纸。

　　“怎么给关了？”他问走回来重新坐下的阿哲。

　　“烦。”言简意赅。

　　又哭又闹的确实烦，秦扬很同意，但他怕老板不同意。左右张望了下，发现老板在里屋吹空调，这才放了心，继续解他的暑。一边喝着，他发现阿哲自己连个杯子都没有拿，连忙反身想从身后桌子上拿一个来，被阿哲制止了。

　　阿哲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扳回来，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喝酒。”

　　你不喝酒请我喝酒做什么？秦扬立即明白人家早就看出来自己心情不好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个，我今天……”

　　阿哲没制止他说。

　　秦扬本来以为这么体贴的一个人，肯定会安慰自己说没事没事，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之类的，没想到人家一双眼就直接地看着自己，等自己把话说完，只能硬着头皮：“我今天是和寝室的朋友闹矛盾了，有点不开心。”

　　“嗯，很正常。”阿哲说。

　　秦扬低头给自己又倒了半杯啤酒。

　　“然后呢。”阿哲问。

　　……没想到被追问，但对方并不像真的对这些事感兴趣的人，秦扬一时想不出推脱的话来，干脆就全给说了。不过这一回，他怕像给李锦说时一样情绪激动说个没完，有意慢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句一句说清楚。

　　这一边说，他一边也觉得，自己这个脾气发得很没道理。

　　等到全说完的时候，他已经确定是自己太冲动了。从头到尾将事情整理了一下，似乎自己完全怪不到萧乔身上。不论萧乔生不生气，都没有什么闹大的意义，何况人家二人也许是商量好了的，自己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抱这么个不平？

　　秦扬越想越觉得不对，再想到自己对着李锦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才消下去的汗几乎又落了一背，一抹脸，他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回寝室跟他们说话了。

　　“这不是大事。”阿哲听完，下了结论。

　　“确实不是大事，我就是……”就是一时不知怎么的那么冲动。秦扬此刻懊悔至极，刚才他还觉得萧乔和李锦都对不起自己，现在又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还有点后怕。

　　怕什么？怕惹了萧乔和李锦生气，自己以后再没有个伴儿，要天天在寝室一个人呆着了。他越想，越钻牛角尖，觉得这件事，几乎可以影响自己的大学生活，会让自己这四年一直不顺。

　　“跟人家发个短信吧。”阿哲给他把酒倒满了，盯着他有点红的脸说。

　　“道歉？”他不习惯道歉，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第一次喝酒还不太习惯，他很清醒地想着：我不会是醉了吧？

　　醉了才好呢，听说醉了什么都不用想。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堆，想着想着不自觉就把手机拿了出来，又放了回去。

　　“就说这几天天热，又想家了，心情不好。”

　　天热、想家、心情不好？

　　这和他对室友乱发脾气有什么关系。秦扬觉得这话说得没道理，但又觉得阿哲比自己成熟，看起来就说很靠得住的样子，他又发散了一下思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总之最后他还是发了短信，按照阿哲的建议。

　　发完他就觉得累了，看着剩下的啤酒对着阿哲傻笑了下，说我想回寝室睡觉了。

　　阿哲一点头，他就真的走了，这一觉睡到天黑，他才忽然坐起来，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起了啊，我们饭都吃完了。”李锦在玩手提，见他醒了，冲他一点头：“萧乔给你带晚饭了，下楼拿微波炉热一下吃了吧。”

　　“哦，好。”秦扬连忙下床找饭，他心里一松，知道是没事了，不由暗暗感激起阿哲来。

　　等他热了饭吃了饭，才想起来哪里觉得不对——自己好像被人请着喝酒，还跟人家说了半天心事，最后连个谢字都没说就大摇大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