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泪,倾城罪（2021修）》寒正

132、帝命（一）

　　半个月后，青颜正在批阅奏折时，派去金国的探子捎来信函。她旋即拆阅，当下整个人就恍恍惊僵，半晌作不得丝毫反应。

　　在旁服侍的内监不明情况，微微抬头看她一眼，就见她下巴微仰，嘴唇颤颤合合，却不出一声。

　　半晌，青颜才勉强回过神来，身子重重倒在座椅上，头磕一角痛不知觉。她垂着眸，眼底润出水光，胸腔像在被人纵扯而裂，痛至不能呼吸。

　　内监见状她神态不对，忙上前来扶她坐正，嘴角一瘪小声道：“陛下。”

　　青颜眉头颤动，挥一挥宽袖，示意所有人退下。

　　一众颔首，小步退离。

　　青颜呆呆坐那，复又抬手，死死盯着手中的宣纸，良久、良久。

　　如何能料想得到，如何能！这一别，竟是阴阳两相隔……她的小婪儿，她的小妖精，再也回不来了……

　　若知会如此，她又哪舍得狠心伤她。

　　薄情伤人，终伤己。

　　报应……

　　青颜越想越是痛心疾首，胸口猛地气血汹涨，大咳不止，咳地脸色红如血抹。她迅速抬手压喉，喉间腥甜一片，身体轻抖了两下，仍是没忍住地喷吐一大摊血，洒落案前。

　　整个人摇摇欲坠，晃了一晃，仿佛再无力气支撑，怦然倒地。

　　“阿瑾阿瑾，终是负了你，我终是负你了……”

　　青颜颤颤出声，泪流不止。

　　殿外的侍卫，闻及殿内巨响，敲着殿门急声几唤，见没半点回应吓得马上冲了进去。只见颜帝倒在地上，案上折子斑驳血迹，青灰瓷砖鲜血蜿蜿。

　　侍卫脸色惊恐，立即扶起颜帝，便见她后脑大血骷髅，潺潺不止。

　　之后，青颜昏迷了好几日，溱婉衣与其她三妃每日每夜交替照顾，尹灏和石玉也时常来探望。虽有灌汤滋补，可青颜的身体还是瘦到不成样子。

　　若瑾的死讯，已然众所皆知，金国皇帝亲临国师府，为她风光大葬。七国百姓人人惋叹，却不为颜帝的病危当回事，作是她的活该。

　　不日，青颜朦胧醒来。

　　她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还以为不会再醒来，以为就能那样随了去了，可她尚且活着。活着，便情不自禁的又想去若瑾的死，不禁喉头泛起腥甜一片，她歪过身子，掩袖低咳。

　　殿外宫人听见慌忙进来侍奉，又让人传告皇后颜帝转醒消息。

　　青颜喘了几声，呼吸十分急促，头更是晕眩起来，脑中混沌嗡嗡再也不能多想，昏昏地又沉睡了过去。

　　睡了也不知多久，梦里也是模模糊糊的，偶尔有些意识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隐隐能感觉到有人将她身子翻动，为她揉身捶腿，为她擦身替衣，又轻扶起她的头给她灌喂汤药。

　　药汁苦不堪言，她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任由汁液一半顺溜喉管流进胃里，一半溢出，染湿枕巾。

　　如此反复，又是昏迷了好几日，越发消瘦如骨，连眉毛也都全部白了去，一根黑丝都找不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溱婉衣就在身旁。

　　溱婉衣见她清醒，什么话也没说，默默泛起了泪光。青颜亦是鼻酸泪流，哭不出声响，却哭的极般无助凄哀。

　　堂堂一国之君，也有这般脆弱时候。溱婉衣自识她开始也从不曾见过，青颜是真的伤透进肺腑里。由她哭了好一会，见她抽噎起来了，她便伸手去摸她的脸，指腹一下下抚过她眼角的泪痕，低声道：“莫再难过了，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这般消沉的。”

　　青颜面无表情，眼中空空洞洞，还未缓神。

　　“快些好起来，还有很多的事情在等着你，你可知。””

　　“还好的起来吗。”青颜突然哑声反问。

　　她清楚，她自己的身体比谁都要清楚，是活不过太久了。好不容易被溱婉衣捡回的命，又造心伤重创，旧疾引发。

　　是她活该，是她报应。

　　“你不撑下去，我怎么办？无苏怎么办？月儿怎么办？天下怎么办？若瑾的孩子怎么办？”溱婉衣有些怨责起来：“你可想过我们……”

　　一语恍惊。

　　若瑾的孩儿怎么办？那孩子已然没了娘亲，还再没了母父，该多可怜啊！

　　青颜紧紧皱着苍白眉头，她还不能死。她还要撑下去，要把事情都安排妥当，要等无苏再长大些，还要……还要把她和若瑾的孩儿接回来。

　　这汹涌意念不停在胸口强烈的跳跃，要她不得不坚强的撑下去。否则即便是死，也没有面目去九泉下求若瑾原谅。

　　几天后，青颜缓了些，召文臣之中最为能言善辩的一人进宫面见，封作使臣，下令其往金国带回孩儿。

　　那大臣磕了磕头，躬身而去。

　　但青颜是低估了这件事。

　　国师族岂会答应，她间接害死了若瑾，还想要走孩子？岂有此理，诸葛弈怒然扬言，青颜敢夺走孩子便起兵伐之！不论山长水远，势将壁国铲为平地。

　　青颜自不敢妄动，否则战乱又害百姓生灵涂炭，却也不妥协，继续派使臣去说服。诸葛弈一怒下斩了使臣，只说青颜敢再派使臣来，就见一个杀一个。

　　于是青颜只好断了执意，没再派人去金国。

　　眨眼，冬去春来又一夏。

　　青颜的身子渐不如日了，可她还能勉强撑着，撑到心愿皆了的时候，才敢倒下。

　　在持政的这半年里，壁国展现了与前商所不同的繁华昌平，国泰民安之盛景。史书上，她必是个流芳百世的明君，虽然她是个薄情寡义的帝王，但帝王本就无情。

　　这时，后宫出了一件喜事和一件噩耗。喜是皇后又有身孕，不幸的是明妃在自己宫中不慎滑倒，腹中胎儿没有保住。

　　青颜听闻消息，不计往事去长秀宫安抚，她几次体会过死对一个人的打击会有多深，何况那还是自己的骨肉。

　　假使哪天她突然暴毙，婉衣有无苏，月儿有娘家，姜遥或许会被晋王接回晋国，就剩思明一人无亲无故的，真得孤苦无依了。趁她现在还有能力，不妨再留思明一子半女的，不枉人生。

　　元壁三年，三月。

　　冬寒刚消，阳春明媚，皇后足月产下二公主无夭。

　　其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后相隔半年，思明产下三皇子无恒。

　　元壁五年，月儿终也盼来心愿，生了一对龙凤儿。青颜念寒家过往一直鼎力相助，又只有月儿一个独女，于是将四子留在非烟山庄，随母姓寒，名无逍，五女尹无沅。

　　夏妃姜遥的肚子也是十分争气，次年年初的时候也诞下了一对龙凤儿，六女无绾，七子无寀。

　　元壁七年，太子无苏少聪多敏，帝诏天下德才者为之傅。

　　同年，传位太子无苏。

　　无苏俱颜帝与洛后的样貌及智慧，年仅七岁就登位，成为壁国第二位女皇，翟帝。

　　贤臣相辅。

　　而颜帝隐与山林。

　　早在离京都十几里之外的落阡陌纵横的山野间，建了一座云崎山庄，要去过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桃园生活。

　　奎奕早早便辞退官职，当起了山庄庄主，陪在颜帝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