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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暴总是突如其来 ...

  •   月桂朝秦榕远去的背影又恨声诅咒了两句,扭过头来,看一眼她的脸色,宽慰道:“别往心里去,就当一只疯狗在乱吠。”
      她摇摇头。“没事儿,跟这种人又不值得较真。”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只是我想不通,都来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没受教。一句话不合就撕破脸皮,于人于己半点退路都不留,也够傻的了。”杯子在手心轻轻转,暗绿色的抹茶渣子一圈圈盘旋着,缓缓沉到杯底。“像她这样‘单纯’,将来可怎么在日本混?”
      月桂会意。在这边呆久了,多多少少也学会了日本人那一套。不论对谁,表面工夫都要做足:一派亲切和气,令人如沐春风;即使左脸挨了一记耳光,也要微笑着把右脸凑过去。私底下,攒着劲儿拼命使绊子,把看不顺眼的往死里整,还要不露痕迹。这算是日本式的游戏规则。
      月桂扒进最后一口菜,放下筷子。“你也别小看她了。她在日本人跟前可比谁都老实,跟京叭似的。当然啦,要是碰上欧美来的男生,就是另一副嘴脸了。瞧瞧,这表情筋负担多重啊,也不怕长皱纹!”
      成岷琳笑喷出来:“你就贫吧!”放下茶杯,起身和月桂一起收拾餐具。
      两人端着餐盘并肩向回收的窗口走去。她浅浅地叹了口气,“在自己人圈子里也要咬来咬去,真够糟心的。何苦!”
      月桂潇洒一挥手:“这才是中国人嘛!外战外行,内战内行,走到哪儿都不忘窝里斗!”
      两人齐声笑出来。

      绕着主楼前的喷水池和小广场走了两圈,就当饭后消消食。看看表,离上课还有10分钟,她们便在螺旋形下沉的广场台阶上找了处坐下来。
      阳光下,喷泉迸射出一束束虹色的水花,溅落,又回归到池水里。成岷琳远远眺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这个人就是心肠硬了点。”
      月桂转身看了她一会儿,又扭过头,“那个烂人说的话,你还真往心里去了。”
      “没。”胳膊拄在膝盖上,她一手托腮,艰难的摇头:“事实就是事实。我这么对纪彦,是够狠的。”
      月桂也不反驳,仰头看天上流云遮住了太阳,轻轻地问:“你后悔了?”
      “没!”她回得斩钉截铁。想了想,又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后悔了。当初不应该和他交往的。既是早晚要走,又何必牵扯这些拖泥带水的。你看看,到现在这一步,我这坏人也只能当到底了。”
      月桂笑起来:“你这不是摆明了在怨我嘛!是是是!当初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管闲事,给他支招儿来追你!饶了我行不行?”
      成岷琳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挠她。“叫你贫!这嘴皮上就一点亏都不能吃了!”笑闹了一阵,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你甭为我们两个的事操心,我自己弄的乱摊子,当然自己收拾。”成岷琳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坚定。
      “不用你现在嘴硬!”月桂很不屑的样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哪有说说这么简单!你啊,还真当自己是铁石心肠了!”
      成岷琳一副愕然的憨傻相:“难道不是吗?”惹得月桂过来捶她。
      这时,上课钟响起。两人便慌慌张张地起身,作鸟兽散。

      厚厚的原文书摊开放在桌上。成岷琳的视线只在上面略一停留,便调回前方。满头银丝的德国女教授正在奋笔疾书,不时转过身来讲解一两句,她的笔记也就跟着写写停停。德语是上了大三才开始选修的,只能说根基尚浅。好在《原典讲读》这门课听似深奥,大部分以短文的阅读理解为主,倒不至于很难。而她,之所以选德语作第三外语,是因为——听说好像比法语要简单,呵呵。
      教授停下笔,要大家分组讨论刚才那篇文章,发表感想。
      她是组里唯一的外国人,不觉慌张,也不见张扬,只在别人发言的间隙适时插入一两句。不久讨论的方向彻底偏离主题,几个女生开始抢看同伴的最新款手机。她乐得偷懒,微笑着神游天外。
      幸好还有月桂在。她心里暖暖的。
      刚进这所大学的时候,她们被分配到同一栋女生宿舍,自此作了两年多的邻居。两个人无话不谈,而且一谈就到深夜。家里寄来什么好吃的,总会想着给对方留一份。半夜打工回来,都是累得有气无力,熊猫眼对熊猫眼。相视一笑,打起精神下厨各炒两个拿手菜,摆在一起倒也拼成蛮豪华的一桌。然后边打哈欠边狼吞虎咽,最后撑到直挺挺地倒下,才不理会不会发胖。
      可是一个女孩孤身在日本,心总是孤独的。再好的朋友也补不了心上那道缺口,她理解。那种惶惶然没有依靠的恐惧,那种侵蚀到骨子里去的空虚,那种每天一张开眼便扑面而来的寂寞,她也是一天一天硬生生地吞下肚。于是,月桂找了个男朋友,没多久,搬去和他一起住。然后,如传染病一般,她最终接受了纪彦,带着少少的行李,去了他那里。
      也许,就像月桂曾经说过的那样,两个人,也不过是搭个伴过日子而已;有多少感情、那感情究竟是不是爱情,反而不怎么重要了。在这里讨生活的男人和女人,没多少精力去风花雪月。

      到黄昏时分,两个女人已经逛遍了市中心的大商场。当然,以饱眼福为主,钱包基本上没有动过。在这里逛街,顶多也就是“window-shopping”,要是失去了理智,等在后面的只有破产一途了。
      累得腿软,便钻进一家麦当劳。两人捧着薯条和橙汁,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成岷琳捶着小腿肚,抱怨道:“好久没这么折腾,不成了!”上回一起出来“瞎拼”是什么时候的事?三个月还是半年前?
      月桂白她一眼:“还好意思说!看你忙得,想约你还得排队呢!好容易休一天吧,都跟藤宫那小子腻一起去了,重色轻友!”
      成岷琳懒洋洋的摇头:“彼此彼此。”等她空闲下来约月桂,不是赶着交报告,就是和她家那口子另有安排。偏偏逛街这种事情,和男人在一起是体会不到多少乐趣的,他们巴不得你马上买完东西走人。所以就一直搁置下来。
      喝口橙汁补充一下水分,成岷琳放松地斜倚着身子。这大半个下午嘴都没闲着,嗓子早哑了。既然无意于购物,两人自然是边逛边聊。交换了一下对近期流行的心得,又发发锅碗瓢盆间的牢骚,还有,透露一些压在心底挥之不去的烦恼。都说逛街是女人消解心理压力的方式,的确很有道理。
      月桂抽出一根薯条,蘸上番茄酱,“你今天告诉他最好。也不能再拖了,长痛不如短痛。”放进口里,咯吱咯吱地嚼着,又咽下。“怎么样?就要上刑场了,是不是高度紧张?”恶作剧的笑容显得异常扎眼。
      成岷琳斜她一眼:“是啊,我都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了不起,三更半夜连人带包袱被扔在大街上!”
      月桂大笑:“好啊!来我家,我一定收容你!”

      心里揣着事,自始至终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只在KTV里飙歌两个多小时,她便急急忙忙嚷着散伙。月桂自然是不得尽兴,也不得不由她,嘟嘟囔囔地随她出门结账,两个女人就此作别。
      天空飘飘扬扬地洒下无数雨丝,落到额前,沾上眉眼,添加一分寒意。雨势尚小,她便不怎么在意,冒雨在路灯下匆匆向回赶着。
      她会比纪彦先到家,然后,坐在厅里等他。待他进了门,好好坐下来,她就把一切都告诉他,有条不紊地。
      他或许很难接受,甚至会生气。她有心理准备,这是自己应得的。她会尽量解释,好好安抚他。
      雨渐渐大起来。水珠顺着头发不断地滑到眼睑上,又沿着下巴滴到脖颈处。她小跑起来,张张惶惶的。

      屋里亮着灯,看样子纪彦竟然先回来了。
      她定了定神,按捺住一丝紧张,推开门。
      好重的烟味。她皱皱鼻子,纪彦虽然抽烟,但是瘾不大,而且平常从不在屋子里抽的。这是搞什么?
      路过浴室时,顺手抽一条厚毛巾,一路擦着头发,一路走到厅里来。“怎么回事?Party这么早就结束了?”九点还不到呐。
      厅里烟雾缭绕。纪彦背对她坐在椅子上,烟灰缸已经满溢出来,看样子在这里坐得相当久了。
      她顿了一顿。这气氛不大寻常。和纪彦交往以来,还从没见他抽过这么多的烟。因为她不喜欢烟味,他便甚少当着她的面抽,身上也尽量不留味道。纪彦不回头,她便绕到他身前坐下,继续擦着头发:“出门前没有带伞,都快淋透了。你呢?”
      抬眼看到纪彦的表情,她的唇不禁轻轻一颤。
      他的脸色透着一股灰,眉头深蹙,刻出一道纵纹;视线下垂,落在那已满出来的烟灰缸上面,嘴巴只紧抿着。突然他摁灭了烟头,紧紧盯着她,眼神像冰凌一样有着伤人的力度。一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打磨过一般粗粝:“有人告诉我,你快要去英国了。”
      成岷琳大惊之下,脸色都没来得及变,“是的。”干脆一口气认了。支支吾吾,不是她的作风。
      他们对视良久,空气好像被冰冻住一样。纪彦的目光里有掩不住的痛心与不可置信,那是一种被背叛的痛苦,成岷琳几乎要被那目光刺伤了。他先移开了视线,“竟然是从别人口里听到的……”他喃喃。
      头发正滴着水,她也无暇顾及了。是谁?纪彦和她不同系,且他系上也没几个中国人,没有道理……啊,他同班的那个韩国女生,好像是秦榕的现任室友,她怎么竟然忘了,原来。
      现在,已经陷入最恶的状况——别人抢先一步告诉了他。
      到这个地步,多说什么好象都是狡辩。她脸色苍白,表情僵硬,声音却是出奇的冷静:“本来想今晚告诉你呢。没料到提前被你知道了,没错,我考上了英国的大学院。等这边一毕业就过去,现在正在办手续。你早有些心理准备也好。”情况糟糕到底,她原先预备好的、比较温和的说辞偏偏一句都想不起。只有无法控制地,任冰冷的台词流水一般倾泻出来。
      纪彦的脸色霜雪一样。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眼光极热又极冷,凌厉得像锋刃,刻在她身上。她从未见纪彦如此愤怒。或者可以说,纪彦从没有在她面前真正生气过。他的眼光让她心里一刺一刺的痛,却不肯移开,也不肯示弱。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他要动手打她了。他却移开视线,站起身,不再看她。眼中的火焰也熄灭了。
      “随便你。”沙哑地吐出这么一句,他抓起茶几上的钥匙,拎着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碰”的一声,门卡上,不多久,她听见摩托车扑扑扑地发动起来,又绝尘而去。
      一切重归于宁静。她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瘫坐在椅上,只在想,外面好像正下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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