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倒计时》国士无双

4、小石子激起的浪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他和她忙碌依旧，转眼又是一周。
　　纪彦还不知道。
　　成岷琳并没有刻意拖延，只是他俩的日程表很难调整到一处。而这件事，需要在合适的场所，以足够的时间来说明，这样对他的冲击或许会小一些，她想。
　　可惜的是完全找不到机会。
　　又是周三，早上纪彦出门前提到，下午教授会带他们课外实习，之后原班人马出去聚餐，约会是不成了。
　　成岷琳便也另行安排，发短信约好友月桂，下课后一同逛街去。
　　想了想，也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便一路追纪彦到楼下，气喘吁吁地叮嘱他，别喝太多酒，也别闹得太晚——完全是多余的，纪彦从未这么做过——她会在家等，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匆匆收拾一下，10点左右她也出了门，赶着上午的第二堂课。那个厚厚的信封已经寄出去了，赴英的手续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现在开始，书面文件的往来会很频繁，还需要为签证的事情跑几趟领事馆。好在时间是很充裕的，离毕业还有将近3个月，足够她打点一切，包括纪彦的事情。
　　课讲得很沉闷，加上她心情轻微的抑郁，益发觉得难熬起来。好在还是结束了，本想抽身就走的，邻座几个女生围上来，领头那个笑盈盈的开口：“成桑，恭喜啊！”
　　她仔细辨一辨，好容易才认出来，这几个是人文学部的留学生。都是中国人，平常却没什么交情，只是同选一门课，见面时打声招呼而已。她搜肠刮肚一番，却仍然尴尬地想不起她们的名字。
　　“听说你要去英国读研了，是XX大学对吧？真好！那么有名的地方……”“哎，你怎么联系上的？托福成绩管用不？我上个月考的……”“是不是得早作准备？你是大四下学期才开始申请的吗？”平时的点头之交突然间热情起来，让她无法招架。
　　她一边陪着笑一边尽量简短的回答她们，一行人快步走出教室，然后阵地转移到食堂。成岷琳素来不擅交际，只应付了一阵子便觉得身心皆疲，终于在脸皮完全笑僵之前送走这几尊神。她原来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可跟纪彦交往之后，情形便不同了。从前懒得与人应酬，顶多背后叫人说几句“故作清高、脱离群众”，现在若她依然故我，肯定会被说得很难听。“有日本人撑腰了嘛”。
　　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别的系去了，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本来这件事也无意隐瞒，只是以她的性子，实在做不到敲锣打鼓地向全世界宣告。留学生的圈子这么小，一个人知道了，没多久就会传开。这两天几个同系的频频向她问起，她也老实认了，果然，后续是让人头疼的。可以预见，未来几天等着她的，不会只是几声真心或假意辨识不清的“恭喜”，更多的应是没完没了的咨询。仿佛一夜之间，她成了赴英留学中介。

　　快12点半了，纪彦他们大概已经出发。她把牛肉定食搁在桌上，也没动筷，等月桂过来一起吃。
　　月桂来得晚，正好赶上高峰，这会儿正在餐台那边的人群里左冲右突呢，挤得一头汗。眼角余光扫到她，威胁地挥了挥拳头，调头又陷进了人堆里。她笑笑，捧着热茶，一派悠闲自在。
　　“哎，这不是小成吗？”她错愕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冯晚那过分热忱的笑容。放下餐盘，在她旁边的位子一屁股坐下来，冯晚便朝前面大呼小叫：“这边，秦榕，在这边！”周围的日本人纷纷侧目，他也不管不顾。
　　成岷琳一哆嗦，秦榕。冯晚是真的没神经还是故意的，竟然把她招来了。看样子，这顿饭若想吃好，很难。
　　秦榕走到跟前才看到她，也是吃了一惊的样子，脸马上冷下来，把餐盘重重一搁，在冯晚对面坐下来。成岷琳笑笑，也不打招呼，只顾喝自己的茶。权当眼前没有这个人。
　　“好哇你，小成，自个儿偷偷报名考英国的研，一丝风都没透，”冯晚啧啧，金丝眼镜底下闪着的不知是羡是怨是妒，“吃独食！”
　　成岷琳面不改色：“这是什么话！先前又不知道能成不能成。早放风出去，要是黄摊了，等着让你笑话啊！”况且，她在心里刻薄地补充，以你那悲惨的英文底子，早告诉你好像也没什么用。
　　“还狡辩！”冯晚哇哇叫。“不行！得请客，这次可跑不了你！”他低头咬了一大口的炸鸡，嚼了几下，口齿不清地道：“还是你行啊，想去哪就去哪。我这边还在等信儿呐，提心吊胆的。”这时他对面的秦榕突然冷哼一声。
　　成岷琳也不接这茬，只顾抻长脖子远远盯着人群里面的月桂，还好，已经挪到收银台了，胜利就在眼前。
　　“她当然行啦，人家专拣高枝儿跳，你哪有那本事！”不愧是秦榕，尖酸恶毒张口就来。
　　成岷琳没搭理，等着她发后面的话。根据历年的经验可断定，这只是短暂的开场白，看样子她今天是要不吐不快了。
　　“这算盘拨得也忒精了。”秦榕撇着嘴，面孔显得扭曲“也不知对学校使了什么手段，年年拿奖学金，还不够，又傍上个日本人。”斜着眼瞟过来：“去英国？导师推荐的吧？这里头还不知有什么猫腻呢！啧，偏偏日本男人就吃她那套！”
　　“秦榕！”冯晚变了脸色，说得实在是太难听了。
　　“给我闭嘴！”月桂站在一旁，气得脸都白了。把餐盘“咣”地往桌上一撂，汤差点撒出来一半。

　　成岷琳面不改色，拽住月桂的胳膊让她坐下来。“等你老半天，我这边菜都凉了。你还有工夫跟人家生闲气！”略侧过头，对秦榕仍是笑吟吟的：“没错啊，你说他们怎么就吃我这套呢？要不，你也试试？”
　　秦榕脸都涨紫了：“我不像有人那么不要脸！”冯晚听不下去，想劝开她：“好了吧你，别没完没了的。”秦榕不搭理。“住都住到一起去了，还怕人说么？当初咱们估摸着，她这么死乞白赖的也就是想混个日本籍。谁知不过是借块跳板罢了，这下飞得高啊，日本籍怕是都不放在眼里了。看看，这心机！不服都不行！”
　　八风吹不动似的，成岷琳细细嚼着一口牛肉盖浇饭，慢慢咽下。又喝了口茶，这才对上她：“也别这么激动嘛。知道的，说你是在这抱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吃不着葡萄埋怨葡萄酸呢。”
　　秦榕噎住，月桂本来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这会儿也笑开来。“就是！现在才装爱国青年，是不是太晚啦？就说吧，哪一回人家美国交换留学生过来，你不是屁颠屁颠的倒贴上去，鞍前马后的献殷勤？那叫一个难看！你敢说你心里没打什么算盘？整得挺清高似的，咱谁不知谁的底儿啊！”月桂火一上来也是不留口德。
　　眼看秦榕就要发作，冯晚忙插进去劝解起来。短短的你来我往惊动了周围的日本人，纷纷向这边行注目礼。想来秦榕也没胆子闹得太难看，嘴里虽仍是不依不饶的，音量却明显压低下来。成岷琳和月桂便不搭理她，专心吃饭。
　　这么一折腾，食欲其实也没剩多少了。要是天天守着这种人吃饭，大概会得胃病吧？成岷琳心想。和秦榕结怨，可谓历史悠久，最早要追溯到刚入学那会儿。留学生迎新Party上，一个被秦榕锁定为目标的加拿大男生当着她的面，称赞成岷琳“有种古典美”，更糟的是得到周围其他国籍男生的附和。从此成岷琳被她列为假想敌，见了面巴不得踩几脚才甘心。
　　可悲的是假想敌本人一无所觉，这些还是后来别人透露给她的——成岷琳一直以为，秦榕对她的敌意始于大二争夺奖学金的失败。当时她以微弱优势胜出，秦榕怒不可遏。自此，凡事都要和她攀一攀。外貌、成绩、人缘……甚至男朋友。比不过？不要紧，抹黑也成。只要能打击到她，秦榕什么都乐意做。
　　刚开始成岷琳确实烦不胜烦。不过没多久她便发现，此人水准有限，难成什么气候，便懒得计较了。和纪彦交往时也被传得很难听，留学生圈子里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不用说，都是秦榕做的广播。可惜，人在日本身不由己，于自身利益不相干的，谁也没兴趣多管闲事。流言蜚语是有，但也仅限于此，大家都忙得很呢。秦榕算是白折腾了。
　　这人也是留学生里的一个异类了，成岷琳哭笑不得的想。几番交手根本就没讨到过便宜，却还是锲而不舍地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种执著若放在别的地方，怕不也是一番成就。
　　唱了半天独角戏，那厢秦榕总算也消停了。她站起身收拾餐盘，把碗碟弄得咣当乱响。冷冷地钉成岷琳一眼，嘴角歪歪一勾，“现在那个日本人用不上了，就踢到一边去是吧？我真替他不值。找你这样的，算他有眼无珠。”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不忘最后刺上一句：“去了英国大概也老实不起来，小心别得病啊，缺德事做多了容易遭报应的。”
　　月桂气极，尖着嗓子骂：“这话留给你自个儿正好！你那嘴早晚生烂疮！”冯晚坐不住，尴尬地托个辞溜掉了。
　　成岷琳没了表情。秦榕说的一大通废话，再恶毒的她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独最后有关纪彦的那句，像小石子一样，硬生生地敲在她心上，一扎一扎的痛。
　　一点没说错。她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把纪彦“踢到一边去”，踢离自己的生活。真是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