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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 ...

  •   我变了。在对待渊的方式上。

      我变得喜欢和他说话,说那些很冷很伤人的话。

      我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真让我恶心。”

      我说的是真的。说实话,有错吗?

      “为什么是我?”我也常常,问他这句话。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却一次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我一点也不好奇他会给我怎样的答案。我根本就没想过,要他回答。

      因为无论是怎样的理由,都没有办法让我接受。

      我只是在发泄而已……可惜,他不知道。

      姚阿姨总是劝我,我也就总是敷衍地点头,点头,再点头,只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因为我的心,拒绝和解,拒绝原谅。

      从小到大的乖顺,并没有磨去,我血液里流淌的倔强。

      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什么。除非,是我自己愿意。即使是被我所尊敬和信任的人,也不可以。

      我想我一定是恨他入了骨。

      叶子开始枯黄的时候,我准备与渊进行我们的第二次谈话。

      走进他那一般情况下我总是刻意离得远远的房间,我又有,新的发现。

      原来渊不只可以像乌龟一样地躺着或趴着,还可以这样坐起来,仍旧,像只乌龟。

      坐着的乌龟。

      他穿着很大的棉质睡袍,白色的,像跆拳道专用训练服。

      “很可爱,这身衣服。”我盯着他那两只耷拉着的衣袖,“尤其是穿在你的身上。”

      我想他应该明白,我在取笑他。

      我想看他生气的样子。不,是生气,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只是,他从来没有成全过我。

      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从不对我生气,最激烈的反应,也只有受伤的表情而已。我甚至曾经在他看我的目光中,读出欣赏,感激和愧疚,在我们本就为数不多的对视中。——更多的时候,我是不屑与他对视的,而他,害怕看我从未温暖过的眼睛。

      是我老了,视力下降了,还是他所有的感觉器官,也和他的人一样,成了废物?

      废物。对,下一次,一定要这样羞辱他。但现在不可以,因为,我来,是找他商量事情的。

      “和你商量件事。可不可以拜托你,每天晚上晚餐时间过后,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印象中,与渊说话,我极少给他任何称呼。除了,迟先生。

      “可以。但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很小,尤其最后那三个字。仿佛连他自己也认为,那是个我没有义务回答的问题。

      他看起来有点怕我。

      这一次,他又错了。我很乐意回答他的问题,这个“为什么”,我很喜欢。就算他不问我,我也会说。

      “因为我要带我的男朋友回家。”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答应了我,就要做到。”

      “男朋友?”他重复了一遍,似在等待我,解释什么。

      “对。男朋友。你有意见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最好。如果有的话,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在未来的一年零四个月之内,我和你,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自由,即使是一年零四个月之后,也没有。也许,那时候,我还是会这么做。”我很有成就感地看着他的嘴唇同他的脸色一齐苍白。

      我看见他的双唇颤动着,似乎,在忍耐些什么。

      我知道他是有意见的,可惜他,什么也不敢说。

      没用的男人。

      “我是你的未婚妻吗?我是你的吗?”我逼视着渊,并不打算,只在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的之后放过他。

      我大概,有点过于苛刻。因为他答应或不答应,有意见或没意见,我都同样会,羞辱他。

      “是……”他一定很想知道,我又准备做什么。但是他永远都猜不到。

      不仅仅是他,任何人都猜不到,我想要做什么。因为我的恨,从来不会遵循任何法则。只要我愿意,我就做。只有我愿意,我才做。

      已经不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我,是不是这样的。

      已经不去想,会不会有一天,所有的人,都对这样的我,忍无可忍。

      “你是不是男人?”让他继续疑惑,继续猜测,继续不安,继续痛苦。我才赢得透彻。

      “……是。”渊的回答,明显比先前更低了一截。

      于是我又多了一个看不起他的理由——他竟然不敢肯定地承认自己是个男人。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我用更加凌厉的语言与目光,一下一下地,切割他的自尊。

      要他像,凌迟那么痛。

      “我……”他只说出了一个字。我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他的下文。

      我也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所以我才要问。

      “说啊,你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不去死呢?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只问不答。

      渊将头埋下去,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

      他一定很难过,他一定很痛苦,他一定很想立刻死掉。很好,这样,很好。

      “连自己是不是个男人都不敢肯定,你还活着做什么?不是男人的话,你要妻子做什么?你又要我做什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还能够自己做些什么?除了睁眼闭眼,点头摇头,你还会做什么?你是个没有用的男人,你是个废物,却还要拖累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些不是我心里常想的话,但我,却都说了。“我的心,永远不会承认你这个丈夫,永远不会!我不要你这样的废物当我的丈夫!”

      渊的头发,似乎长长了,在他垂下头时,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但我还是知道,他哭了。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还有什么,不断地滴落下来,在他面前的被单上,浸润出一片渐渐扩大的水渍。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无力。第一次,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只是一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再也不肯离我而去。

      然后他晃了几晃,最终无所依靠地,向前翻倒下去,连同他爬满了整张脸的鼻涕眼泪。

      为什么,我要让一个没有办法为自己擦眼泪的男人哭泣?

      我不知道。

      他看我的眼神,是愤怒的。虽然那愤怒,只是一瞬。

      我尝试着伸出手去,却一次次,在离他的身体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又缩回。

      我已经开始,觉得害怕。害怕自己,已经太过残忍。

      因为我在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看见了同样通红着双眼的我。

      是不是不知不觉地,我就已经变成了恶魔?一直不断地向前,向前,越是没有人阻拦我,越是杀红了眼,吸血鬼般,想用谁的鲜血,来浇灌我的罪恶。

      我还是丢下了渊,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张对他来说显得特别大的床上,痛苦地挣扎。

      我……会同情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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