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淵》林初四

5、肆

　　这是我第一次愿意认真地坐下来，与渊谈话。

　　也许，只是为了平复那种背叛后的不安。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这不是背叛。

　　仿佛有种什么感觉，已在心里，慢慢扎根，感觉自己，已经是渊的妻子，并且，永远都是。

　　我讨厌这样的感觉，非常讨厌。

　　我走近渊的时候，他正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眼神空洞。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他全部的生活，我从没试着去了解过什么，也不想这么做。

　　他转过脸来看我，眼里，偷偷地藏了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因为此刻的他，几乎是赤裸的。而我曾经将对他的厌恶，表现得比赤裸更加赤裸。

　　我没有理会他的尴尬，而是更不加掩藏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下半身。

　　他穿一条白色的内裤，透明的管子，从里面延伸出来，两截长不过我手掌的残腿，看起来，有些无助。

　　突然很想问问爷爷，在给渊做手术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转身。他一定以为我要离开。可惜，我没有。我只是去找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他的身子颤了一颤。没有太大的动作，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垂死的挣扎。

　　于是他看起来，更加无助。

　　我依然不同情他。

　　“我叫纯。”我这么对他说。

　　我与渊谈了很多，如同初识的朋友，态度平和，不温不火。

　　今年25岁，出事之前是一名不错的赛车手，靠比赛赚得了不少奖金。

　　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与亲戚不甚来往，以致无人问津。

　　这套房子，是某赛车公司为了巴结他这个人才送的，可惜，白白损失了。

　　我了解到的渊，就只有这么多。而在这之前，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渊。

　　“为什么是我？”这是我那天对渊说的倒数第三句话。

　　然后他的表情，开始凝固。

　　不只是那句令他不解的话，还有我大幅度降温的态度，与我突然充满了怨恨的眼神。

　　“你说，为什么要选择我？我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我做陪葬？”这倒数第二句，我是哭着问的。

　　我没有等他回答。虽然他蠕动的双唇，告诉我他是准备回答的。

　　我站起来，冲到门口，又停下。

　　回头，渊正努力地收紧他的小腹，将自己的上半身向上探起。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纯”。

　　若是别人见了你辛苦的样子，一定会很心疼。但我不会，我只会更加轻视你。因为你是个没用的男人。

　　我用鄙视的目光，告诉他我的想法，却不知道他，是否看懂。

　　“不要叫我纯。还有，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做任何动作——你让我感到恶心。”这是，最后一句。

　　也是最残忍的一句。

　　不用转身，我也能想象，他的脸上，是怎样震惊，痛苦而又受伤的表情。

　　我听见他无力地瘫软下去发出的声音——这是对我想象的最好证明。

　　没有后悔，没有内疚，没有心疼，也没有同情——对身后那个叫渊的男人。

　　虽然我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却从不是一个值得我同情的人。